她们先是取到了七剑替她藏的金银细软,银钱充足,她们才能走远。
尤妙人还盼着早日和爹爹相聚,她跟爹爹商议过,来年夏初在蜀地重逢。
“七剑,我们骑一夜的马,明日清晨可到何处地界?”
林中地形复杂,尤妙人坐在七剑的马背后。
“商州地界桃溪镇。”
商州紧临京畿,她们从林中走近路,比走官道早一个半时辰。
孤冷的月投下微弱的银光,七剑猛然勒马,尤妙人抱紧她,待她稳住马身。
“小心有伏。”七剑侧目。
四棵高大老树上分别跳下四道黑影,朝她们突袭而来。
七剑抽出软剑,骑在马上一边护她,一边与黑衣人交战。
尤妙人不意此关头还有人追踪她,难道是嬴陆离的暗卫?
他这么快就发现她逃跑了要抓她回去?
周身宛如被他的气息包裹,她眼前浮现他猩红的眼眸,胸腔与他相贴时轰雷般的震动再次席卷她,让她几乎窒息。他阴鸷邪戾的声音仿若在她耳边回荡:“我生你生,我死你死,上天入地,本王去哪儿你便去哪儿,永远不许离开本王!”
她不想成为别人的附庸,不想一辈子受困。
她反射性想要逃离,不想被抓回去。
七剑被废了三成功力对付四个黑衣人依然不费力,将四人打倒在地,她半点不拖泥带水,驾马快跑。
枯枝簌簌,更多的“追兵”赶来,若说方才那四人只是想拦她,后面追来的十几名黑衣人却是对她下了杀手。
七剑一人抵不过四面八方的围攻,更要护她,她眼底流露出焦急,手臂被刺中,伤处火辣的痛感让她察觉利刃上被涂了毒。
这些人是取她们性命来的!
毒药顺着伤口蔓延,她撑不了多久。
“七剑!”尤妙人拽紧她的衣角,显然她们已是不能顺利从这些人手里逃掉。
她逃过一回,若最后还是无法逃掉,被抓回去,他要惩罚她,让她求饶,她认了,无怨无悔。
只要他放过七剑。
尤妙人不再负隅顽抗,不惧被抓回去会面临什么。
七剑却拼尽所有气力要将她带离,马匹旋风飞驰,飒沓流星。
她们逃亡的这条路尽头是一处断崖峭壁,七剑在崖前及时勒马,黑衣人步步紧追,她们一回身,已被逼得插翅难逃。
尤妙人意识到情况非她所想,她心下沉,身子也跟着失重。
原来在黑衣人群起向她们袭击而来的同时,七剑带着她从断崖上跳了下去。
峭壁上缠绕着许多百年老树藤,身子下落不久,七剑一手握住她的手腕,一手死死抓着藤蔓,她们被吊在半空中。
下面是看不见底的深渊,掉下去她们必死无疑,攀着藤蔓等杀手走了,她们再爬回崖顶还能活命。
然而,下一秒,上方无数把利刃从天而降,直朝她们面门而来。
尤妙人和七剑几乎同时松开了藤蔓,任由身子下坠。
崖上的人压根没想给她们留一丝活口,他要杀她!
背叛他的人只有死路一条,或者生不如死。
她不是早有心理准备,为何这一刻,她的呼吸都被抽走了,瞪大的双眼里写满了不敢置信……
是因为今生他对她有太多的娇惯宠溺,让她忘记了前世他站在断肢残骸面前向她投来的冷漠眼神?
她是真的忘记了……
才在前一夜,半夜醒来,轻啄一口他的下颌,趴伏在他的胸口,用腹语祝他得偿所愿,一别两宽,往后各自欢喜。
她闭上双眼,崖壁间呼啸的风声在她耳畔撕裂,她的意识涣散,魂魄被剥离。
七剑俯身想要抓住她,身体里蔓延的毒素使她眼前昏花,她强行撑开眼帘,遥遥望见下方一处突出的台面,她的身体在某一刻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血脉贯通。
她使尽全力抓到她的一片衣角,另一只手臂重新抓住一根粗壮的藤蔓,借力一荡,两人滚落在台面上,从断崖之上扔下来的刀剑凌厉地向着崖底奔腾而去。
骨头被硬物撞击的疼痛足以让尤妙人清醒过来,四周漆黑看不见一点光,听到微弱的喘息声,她朝七剑爬过去。
“七剑你怎么样了?”她摸到她的身体,湿滑温热的触感是血……
中毒之后强行运功,毒素扩散更快,她的心脉受损,无力再起身。
尤妙人给她把脉,用撕碎的布条给她包扎伤口,而后四下摸找她随身携带装银针的发簪。
祈祷发簪没有掉下去,万幸,让她找到了。
她用银针封住七剑身上几处大穴,阻止毒素继续扩散,可是没有解药,崖壁上也采不到草药,时间一长,七剑还是会毒发。
“七剑,对不起。”前世她就欠她一条命,今生她又几次差点把命给了她。
“我的命是你救的,我说过,随时为你待命。”七剑猛咳。
“你不欠我任何。”前世她救她一次,今生她也救了她一次抵平了,尤妙人愧疚油然而生。
她只是想离开上京,过程竟是这般艰难险阻。
既然已经历过逃亡之路差点丧命,那么只要她活着,她会更加坚定要永远离开上京,再也不回去了!
她再也不想见到嬴陆离!
她们靠在背风的岩石后面,熬过两个时辰,四周终于能看到光,天终于亮了。
待到天大亮,尤妙人爬到峭壁边缘朝下俯瞰,原来她们现在身处的位置离崖底不远,崖底有雾,雾面吹散依稀能看到一面“银盘”。
崖底是湖吗?
七剑中毒受伤,带着她顺着崖壁爬到崖底不现实,她自己更不必说,藤蔓都抓不稳,脚一滑就掉下去了。
她们还不如直接从这儿跳下去,水可以缓解下坠的冲击,兴许死不了。
可是她不会游水。
“跳,有我在。”七剑撑着一条手臂,在她身侧朝下看。
尤妙人心一横,紧握着七剑的手,倾身而下。
身体再次腾空,忽地,她想到一个问题,此时正值严冬,万一湖面结了一层冰!
糟糕!
容不得她惊悔,凛冽的寒风和巨大的冲击力让她颅内震荡,直到溺水的窒息感让她本能挣扎浮出水面,贪婪地呼吸空气。
可是她控制不住身体下沉,呼吸了两口,便在水里扑腾呼救。
七剑浮到她身边,用尽最后的气力将她拖到岸上,而后力竭昏死过去。
尤妙人见她脸色苍白,嘴唇乌青,那毒又扩散了。
她仔细检查七剑的伤口,血是殷红色的,有一点溃烂,但不是无药可解的剧毒,就算不服解药,也能通过喝解毒汤和运功调息排出,只是要一点一点排,过程少说也要半月。
尤妙人给她另锁了几处大穴,只歇了片刻,她便颤颤巍巍半背半拖着七剑寻路。
她必须尽快到下一个镇上给七剑抓药。
衣裳湿透,又是寒风刺骨,她竟丝毫察觉不到冷,体内似有一团火,那冰蚕和她日常吃的药丸关键时候总能发挥作用。
湖边有一条荒废的小路,尤妙人沿着路走,过了许久路面才渐渐变宽。
路宽了说明这附近就有人住了。
她从地上抓了一把稀泥涂在自己脸上,又给七剑脸上涂了泥,没走了多久,她们终于看到一处篱笆环抱的草屋,屋头还冒着青烟。
孤立无援,只能靠她自己,尤妙人每走一步都有赌的成份在里面,她朝草屋呼喊,“里面有人吗?”
安静片刻,一对年轻夫妇才迟钝地探出头来。想来他们也是诧异会有陌生人到他们这样偏僻的地方来。
“你找谁呀?”女主人防备着问。
“打扰了,我跟姐姐远道投奔亲戚,不想失足坠崖,姐姐受伤昏迷,请问此地最近的镇子怎么走?我想带姐姐治病。”尤妙人学着俚语,不敢说官话,怕被人听出她一口上京口音。
夫妻二人看她们只是两个女子,蓬头垢面,模样凄惨,卸下心防,请她们入院门歇脚。
尤妙人扶着七剑一起坐在灶边烤干了衣服,女主人给她们倒了热汤,午时蒸的馍馍也给她们拿了吃。
期间七剑醒转过来,她眸色沉静,呼吸微缓。
“多谢姐姐。”尤妙人嚼着馍馍,这一口比她吃过的所有佳肴都要美味。
女主人看她们可怜,心生怜悯,“我们住的偏僻,这儿离安和镇还有三十里,你们走路要走三四个时辰,我家那口子要去镇上买粮食,我让他用驴车送你们去吧。”
“太谢谢你了,姐姐!”尤妙人欣喜。
女主人看七剑病势严重,吃过饭就催着丈夫把她们送到镇上去。
尤妙人和七剑躺在驴车后面拉货的木板上,木板搁着厚厚的稻草垫,尤妙人抵不住身体的疲惫,浅眠过去。
等抵达小镇,天色已经不早了,赶车的男子憨实地摸摸后脑勺,“就送你们到这里,前面直走再右拐就是李大夫家开的医馆,我要回家陪我娘子了。”
尤妙人从袖中摸出二两碎银,递给他,“辛苦大哥送我们姐妹一程,无以为报,这点银钱还请笑纳。”
她们出走前专程去取的金银都挂在马背上,这会子早就遗失了,她身上只有贴身揣的一点碎银还没有掉。
男子说她们看病寻亲还要使银子,不肯收,赶着驴车不好意思地走了。
尤妙人心底十分感激帮助她们的这对夫妻,却也不能耽搁时间。她扶着七剑找到医馆,不用大夫把脉看诊,她自己写下方子抓好药,就借着医馆里的药炉煎药。
“姑娘也通药理?”坐在一旁的大夫一边看诊,一边侧目。
他没把脉也能一眼看出,那女子受的是刀伤,还中了毒。
“学过一点儿。”尤妙人蹲在地上,用蒲扇扇着火。
她用的药都不是名贵药材,花费不了多少钱。
药熬好,她喂七剑喝下。
她们现在无处可去,七剑的伤还需运功调息,她们干脆在医馆里多待一会儿。
她原想着走桃溪镇,这下到了安和镇,她们接下来要走的路线都变了,身上的钱也不剩多少,她的逃亡之路还真是处处艰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