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上还不舒服。”她推拒着,不让他如意。
她喉间还疼,身上痕迹还没消,哪有他那样没完没了的。
他深看着她的眸,她却故意将眸光瞥向一边,终究他没再继续。
朝她身侧一躺,他将她腰身捞过来,紧紧将她搂在怀中。
他们已许久未同榻而眠,她上一次平平静静躺在他怀中安睡那是几个月前的事。
“昨夜文钦有没有对七剑做什么?”她总感觉今天七剑有些古怪。
“文钦要是碰了她,他俩不得大战三百回合?你那婢女不将文钦的手砍断,她能善罢甘休?”他的下颌被她头顶的发丝摩挲着。
虽然她也觉得七剑的性子刚直,可他暗讽的语气让她听来不爽,她朝他瞪了一眼。
七剑才没那么凶!
“你那婢女昨夜在文钦眼皮底下跳进了湖水中,在湖里泡了一个多时辰,熬过了药效发作。”他淡淡告诉她。
媚药发作身上燥热,湖水冰冷,一冷一热泡了一个多时辰难怪七剑会生病。
“药效原来能熬过去……”她喃喃自语。
他眉间收聚,“她能熬过去,你不能。”
她要是敢说泡冷水都好过他帮她纾解,那他一定叫她好看!
她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也没再出声。
“你那婢女先前就跟文钦碰过面,两人的过节不是一天两天,每次见面两人都会打架。”
尤妙人含糊着听他言语,突然抓住了重点,“等等,你说文钦和七剑之前就碰过面?什么时候?”
他昨夜才明明白白在她面前暴露身份,之前文钦就和七剑见过面,那七剑不是早就知道他身份了?!
难怪七剑没阻拦乾十三一次又一次闯入她的房间……
可是七剑居然没告诉她。
“你腹痛难忍那日。”她的发顶离了他的下颌,他迎着她正提溜圆望着他的眼睛。
那日七剑出宫去找乾十三给她拿解药,他却在宫里,钻了空子他才能长驱直入近她身。
“七剑不会瞒着我,你是不是威胁她了。”她几乎可以肯定。
“她打不过文钦,文钦给她下了蛊。”他脸色如常,似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文钦给七剑下蛊还不是他指使的!
她蛮横一把推在他的胸膛,让他离她远一点,“你凭什么伤害七剑!”
她脾气上来,手脚并用挣脱他的怀抱,坐起身来。
嬴陆离向来冷情冷性,缺乏同情心,为达目的他不择手段,惹怒过他的人一般都没有好下场。他要杀别人她管不了,但她真正在意的人她不准他伤害一点!
男人也跟着坐起身来,他的面色铁青,看她的眼神里凝结着阴云。
以前她也跟他闹过别扭,但只要他脸色变得吓人,她就不敢再闹,还会怕他真的生气又转过头来哄他。
如今她是一身的刺,稍不注意她就会用刺在扎他。
他胸腔里蕴藏着怒意,冷冷哼嗤。
“你让文钦把七剑的蛊解了吗?”她关心着别人,对他只有怨怪。
他起身下床,负手立在屏风前,周身充斥着寒气,方才流露的温情仿佛都是错觉。
“那婢女带着你逃跑,本王没杀了她已是仁慈。”他侧身瞥眼,一如往昔的冷酷无情。
“你要杀她就将我一并杀了吧。”要是七剑被她连累死,她无法安心活在这世上。
他又用一种她看不懂的复杂眼神看着她,好似在控诉她,最终他没奈何她,却也没在她房间继续待下去。
尤妙人在他走后立即跳下床去看七剑,七剑服了药还没睡着。
“嬴陆离威胁你给你下蛊了?”傻七剑什么都不给她说,每次都还拼了命的保护她。
七剑身体没那么虚弱,见她来缓缓支起上身。
“那蛊可会令你疼痛难忍,文钦给你解蛊了吗?”尤妙人紧张地抓着她的手臂。
七剑怕她担心,解释道:“那蛊只会控制我的心神,我不听命于他,就被他所控,之后会做出何事难以预料,我怕会误伤到你。”
要是只伤她自己,她绝不可能隐瞒她,正因涉及到她的安危,她才犹豫不决迟迟没告诉她真相。
尤妙人又在心里憋闷,真想冲着嬴陆离来上两拳,叫他让人欺负七剑!
狗男人就这么走了算怎么回事,下次他再出现,她一定要让他把七剑的蛊解了!
*
翌日,司马长枭派人来唤尤妙人去含章殿看望晋帝。
晋帝在万寿节上被司马长铎言语刺激,还没被护送到安全的地方就倒地昏厥了过去。
太医全力救治,今日病情又加重,可能等不到一月后便要殡天了。
本来皇后就是晋帝的心结,无论皇后是否真的与他离心他都对皇后有愧,如今得知一切都是误会,都是有人心存嫉妒设计陷害皇后。他悔恨是他作为帝王的那点猜忌,和年轻时心性骄傲过于护及皇家颜面,才导致有人找到了伤害皇后的可乘之机。
晋帝和皇后最初产生矛盾是与世家门阀的权力有关,门阀势力庞大威胁皇权,晋帝灭除门阀的决心早已有之,可皇后出身门阀世家,是大晋第一大望族,皇后向他担保,她的父兄家族永远不会背叛司马皇室,可他终究存了疑虑。
从那以后实则每一次皇后与他争吵都被他视作僭越,他能以丈夫的身份对妻子低头,却不能以皇帝的身份对代表世家的皇后低头。
作为帝王他要么自始至终都不爱皇后,要么他就该从一而终相信皇后,否则他一旦对她产生猜忌,他们的感情在岁月的蹉跎中终将会变质。
皇后性情刚烈,说到底是他的冷漠绝情逼死了皇后。
以尤妙人的身份,只能跪在外殿嫔妃、公主之后,晋帝的龙榻旁只有太子司马长枭陪侍。
尤妙人有些后悔为了帮司马长枭对付司马长铎,向晋帝求助,晋帝这才偏向司马长枭,与司马长枭一起设了试探司马长铎的局。
如果等到一月后晋帝殡天,司马长铎谋反夺位,司马长枭再进行反击,晋帝就不会被司马长铎气死。
可如果不设这一局,晋帝这辈子到死也还是无法得知他与皇后离心的真相。
众人从日跌一直跪到夜幕降临,宣旨太监从里面出来,尖锐的嗓音带着哭腔,高喊,“陛下驾崩了!”
周围的妃嫔公主闻声恸哭,尤妙人只见过晋帝几次,却在晋帝面前总有几分面对爹爹时的随性大胆,眼前再次浮现他和善的眉目,她不禁潸然泪下。
司马长枭在晋帝榻前接下传位诏书,又在其灵前接过传国玉玺继位为大晋新皇,登基大典将在七日后举行。
国不可一日无君,灵前继位后,司马长枭一面要行皇帝之职处理国政,一面要缟衣素服为先皇守灵。
尤妙人在夜深人静才能进到含章殿内,走到他身边。
“对不起寄奴哥哥……”她那日就不该对晋帝说那些话。
晋帝早有吩咐他的丧仪一切从简,从小殓、大殓再到下葬耗需时日不得超过七天,下葬也无需众多的陪葬品。
司马长枭跪坐在晋帝的灵前,旁边的案几上还堆放着奏章。
“灵儿无须自责,父皇太累,是该放下一切休息了。”他含着淡淡的笑,宽慰她。“父皇胸中郁结多年,临走的那一刻他的眉头才终于松开。”
“可是寄奴哥哥没有母亲,也没有父亲了。”晋帝的帝王重担卸下,他又将其扛起,往后余生他都再也不能将其卸下。
帝王宝座孤冷高寒,将一国臣民放在心上的君王总会让人心生悲悯。
司马长枭眼睫投下的剪影微颤,这一刻被触动心弦。他的母后亡故多年,上一世也经历过一次父皇病逝,他淡淡地看着该发生的事发生,以为他的内心已经足够强大,恍惚中他才后知后觉,从此以后他再也没有父皇母后了。
幼时在父皇母后面前绕膝奔跑的场景历历在目,那些时光终将离他越来越远。
“有灵儿陪在我身边,我不孤独。”他握着她的手,努力压下翻涌的心绪。
尤妙人不能帮他做什么,只能用陪伴来给他慰藉。
“眼下我的根基未稳,司马长铎必定很快就会攻入建康城,我想在他做好万全准备之前,引他破釜沉舟。”他对她说着他的谋划。
“寄奴哥哥是故意放走了司马长铎?”尤妙人一下就想明白,他若真想在宫宴上就除掉司马长铎,有的是办法取他性命。
“先帝驾崩,按照惯例,新皇于灵前继位后,要等二十七天才能举行登基大典,我在父皇下葬后马上就举行登基大典,司马长铎必定坐不住会发动一切势力抢夺皇位。”
“届时无论是投效他的兵马,还是投效他的门阀世家都会为他殊死一搏,如若我的计划能成功,不仅司马长铎无处可逃,那些投效他的门阀世家也会被连根拔起。”
他的目标从来不止除掉司马长铎,门阀一直是大晋的隐患。
门阀势大,常有欺压百姓,侵占良田,迫使百姓为奴,朝廷颁布的奖励农耕的律令形同虚设,百姓如何能安居乐业。
门阀世家放着他这个出身正统的太子不效忠,反而对司马长铎跃跃欲试,除了他迟迟不在世家中挑选贵女为太子妃,还因为他跟他的父皇有着同样的政治目标。
“司马长铎强攻建康城,那岂不是要让百姓遭殃。”尤妙人紧抿着唇珠。
“我重活一世对司马长铎提前设下防备,六门投效他的守军早已被我肃清,这次宫变他的人马闯不进建康城,日后他来攻城,建康城也依然固若金汤。”
“半月前我就调动了京口的北府兵,另外还给豫、江、扬三州的刺史下了勤王的命令,待到登基大典那日,司马长铎的兵马攻城,城内的皇城守军和城外赶来的援军内外夹击就能将乱军全部歼灭。”
只要司马长铎的军队攻不进建康城,建康城内的百姓就可以免遭战火。
而他只需要放开一道门,将司马长铎引入城中。
大晋皇帝的继位大典不在建康宫举行,而在靠近皇陵的宗庙,他以身诱敌,司马长铎入城必定直奔皇陵。
“寄奴哥哥可有十足的把握,万一援军中有人叛乱……”她还是担心,建康城一旦城破,便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前世我从未对司马长铎起过疑心,以至于他能挑动北府兵造反,前世就算我没被他暗害关入地牢,当时的局面我也护不住皇位。这一世北府兵的帅、将,豫、江、扬三州的刺史,我也早早谋划,换成了我能信得过的人。”
“他们中有人假意投效司马长铎,有人只忠于皇帝,司马长铎夺位名不正言不顺,孤勤王的命令下达,他们便会领军前来解建康城之围。”
听完这些尤妙人心怦怦跳个不停,她第一次如此直观感受皇权争夺,前世嬴陆离与太子、恭王争夺皇位她怕知道的太多小命不保,偶然被她听到一些话她都在嬴陆离面前装聋装瞎。她心内清明,却不愿牵涉其中。
她正是害怕和厌烦皇权的争夺,才想离皇权远远的。
“另外,长乐还在司马长铎的手里,我必须早一点将长乐接回来。”说到其他司马长枭都胸有成竹,只有司马长乐让他忧心。
司马长乐与司马长铎合起伙来想杀她,尤妙人一直以为这两人是一伙的,但一想到司马长乐对司马长枭的执着依恋,她便直觉司马长乐无论如何都不会背叛司马长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