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就跟你说过,大魏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他的声音浮在她的头顶上方,里面满满的不屑。
前世他将大魏搅得天翻地覆,那些她都没能看到,要是她看到那些,就不会认为他一心夺位是想做皇帝,她只会更加觉得他是个丧心病狂的疯子。
她想的没错,他忍受过常人无法忍受的艰难困苦,一路让自己变得强大,在那条路上他早就变得冷酷麻木,不论杀了谁,他都不会有丝毫动容。
他没有司马长枭心怀天下的胸襟,天下人与他何干,大魏的国门被外族踏破他都不会多看一眼。
他姓嬴,身上流着大魏皇室的血,可那又怎样?
无人为他的出生而喜,也无人为他的死去而悲。
前世他重新站在大众的视野中只是为了复仇,将欺辱过他的人全都折磨致死。
她的出现是意外,甚至一开始他便想杀了她,是她一次次的刻意讨好,明知他声名狼藉还义无反顾站在他这一边,才渐渐撬开他的心门。
别人都在背后鄙夷他眼瞎腿瘸,只有她会说,眼瞎腿瘸又如何,他是她的夫君,就算他瘫痪在床,她都会守在他的床边照顾他。
明明见过他无情杀戮的样子,她恶心到趴在地上吐到眼冒金星,等她意识清醒,她还是会爬到他身边,求他别抛下她。
自从她嫁给他,她的名字就跟他绑在了一起。
她既怕太子那些好色之徒对她觊觎,又怕被来暗杀他的仇家殃及池鱼死于非命。
那时她无力自保,只能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她不敢对他生出背叛之心,只能尽力去讨好他,无论他向她索取什么,她都全全奉上。
是她无数次的主动,让他不知不觉间对她另眼相待,从一开始遇到刺客把她遗忘在原地,差点害她被无辜砍杀,到后来他不在府中也会给她安排护卫,其中至少经过了一年的时间。
她若认真去对待一个人,水滴石穿的耐心她都有,无论是心灵上的撩拨还是身体上的撩拨,她都做的很好。
前世在她死前,他就开始在乎她了。
她开怀大笑,他看着看着不禁看入了神。
她悄悄躲在房中哭泣,他心里会不舒服,问过她哭的原因,他立即就想把惹她哭的人都杀了给她泄愤。
他渐渐开始注意起她那些讨好他的小把戏,享受起她的主动投怀送抱。
他那时想,既然她能让他心情愉悦,那他将她当成珍宝捧在手心,以便随时把玩也未尝不可。
这样的心思起了不久,她便死了。
等她死后,他才明白他到底有多在意她了。
他夜里做梦是烧死她的那片火海,睁开眼睛那片火海化作了他眼底的怒火,查明害死她的人是谁,他癫狂将整座大魏皇宫烧成一片废墟,让所有人给她陪葬!
最后他自己也没从火海中走出来,他一定是累了,既然他想报复的人都在那座皇宫里,那就一起下地狱!
“灵儿还看不出来什么对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他倾身与她额心相抵,言语温柔细腻。
尤妙人久久失去反应,明明不久之前他还那般凶恶对她,此刻他又对她化开了所有的柔情。
“不准再离开我,听见了吗?”揽她入怀,他对她珍之慎之,“我派人去接你爹爹,应该再过两日,就能到达滇南。”
尤妙人激荡的心灵似乎漏了半拍,“你……”
“本来从晋国离开,我就想带你来滇南见你母亲,可你一句话都不愿意给我说。”他将环住她的臂膀收紧,让她感知到这是他生气的点。
“你早就知道?”
“前世我只扫过一眼月氏族圣女的画像,你母亲不常露面,那张画像是在滇王大祭上露面取像之人隔得比较远画的,画像与你只有三分相似。这一世大婚过后我便派人去查了你和你爹爹的一切过往,得知你爹爹去过滇南,我才让人重新取了月氏族圣女的画像,新的画像与你有七八分相像,我心里便有了答案。”
“在我从上京出逃之前你就知道了?”她抿唇,言语平静。
怕她误会,他拉开一点和她的距离,直视她,“本来我是打算等了结完所有事,就接你娘亲去上京,让你们一家团聚。”
可是这一世的她不再如前世那般依赖他,她竟在预料到他的夺位计划后,先一步逃了。
她沉默不语。
在尤妙人的视角里,前世嬴陆离从未真正在意过她。
他只会嫌她麻烦,对她只有冷言冷语。
即便后面他对她的身体起了兴致,跟她有了最亲密的接触,她对他而言依然什么也不是。
她没那么大的志向,自信能让他爱上她,可她对他有所求,想得他庇护,她就必须想办法让他不能把她遗忘了。
她没有别的长处,只有天生的一副好皮囊,别的才能对她来说都不如美人计好使。
她一直装作天真无害,又娇又作,就是在对他用美人计。
他再冷血无情也是男人,美人计对他都没用,那她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她只能将美人计改造地五花八门,她的一言一行说到底,目的始终都只有一个——勾引他。
她一直清醒着,用她自己的所有去换取她对他的所求,就像在大晋,她利用他去帮司马长枭顺利登基,她明白她又欠了他,所以他无论对她如何索取,她都不会拒绝。
后面那些风花雪月,予取予求,她就当是最后还他的人情,她跟随贺兰敦走后,他若回到大魏,那她也不欠他任何了。
“前世我求王爷帮我救爹爹,王爷拒绝了。”她低低苦笑。
前世她爹爹一个没当过一天官的闲散侯爷,突然被天启帝任命去管理一处军械库。
她求嬴陆离去向天启帝推辞,那时天启帝的皇子们正各怀鬼胎,军械库就是个烫手山芋,谁接都会惹祸上身。
嬴陆离兴许有他的筹谋,没理会她的祈求。
而后军械库出了事,他还是袖手旁观。
她偶然间得到消息,有人要毁了那处军械库,而那军械库里除了有作战用的兵器,还有火药。
她爹爹还在那里,一得到消息,她毫不犹豫从宫里直奔军械库,奋不顾身要去救她爹爹。
当她赶到军械库,里面看守的人尸体横七竖八躺在地上,她找了半天没看到爹爹的身影,却看到装兵器火药的库房门口,流出了很多像水一样的液体,驻足片刻便能闻到那液体根本不是水,而是火油。
她来不及跑,火舌便由内而外喷涌而出,将她吞噬。
库房之外摆放的水缸里装的也是火油,顷刻间整座军械库爆炸声响破云霄,她的生命也结束在那一刻。
直到死前,她才懂得将希望寄托于任何人都没有用,重生后嬴陆离对她再好,她都无法释怀她最后求他那次他的冷漠绝情。
“你心底深处从未真正信过我,自是不会去想我不会放任你爹爹不管。”
军械库必然会出事,若她爹爹不在其中,他不会插手。
当日他一早就让人给她爹爹下了一种会一病半个月不好的药,从平侯突染恶疾,自是能从泥潭中脱身。
前世恭王嬴昱先死,太子嬴奕还没那么快死,那时是太子和荣王相较,嬴陆离以为他们顶多会争那处军械库的军械最后为谁的人所用,他也算错了最后那处军械库会被毁。
连他都不知道的事,竟有人告诉了她!
“前世我爹爹得救了吗?”她抓住他的衣袖,望向他的眼底熠光闪烁。
“当日下午他被送回从平侯府,但在得知你的死讯后,他的假疾变成真疾,药石无灵,短短十日便咽了气。”
她眼底的光芒黯淡下去,被雾气取代。
原来前世爹爹没在那场爆炸中丧生,他也不是她想象中那般冷酷绝情……
好在今生,她爹爹无恙,她还找到了娘亲。
她埋首在他怀中,含着泪浮出笑容,从未有过如同此刻这般的欢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