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嬴陆离起身,还没下地,身后一双柔软的玉臂缠上来,搂抱着他的腰。
“今天要去哪儿?”尤妙人睡眼惺忪,昨晚累成那样,一早她还能来缠他。
“文钦他们有事要来禀报。”他略回转身,将她捞进怀中。
“以后无论去哪儿,都要告诉我。”她没睡醒,眼睛睁不开,嘟囔着,“不回来也要提前跟我说。”
他在她发顶轻吻,答应她,“嗯。”
“你去吧。”她在他怀里挣扎了两下,又倒回软枕上。
太累了,她还要再睡一会儿。
嬴陆离笑容似清风拂来,在她脸颊上亲吻了一下,看她睡着,他才穿好衣袍,起身朝外走去。
尤妙人直睡到正午才醒,外面阳光正辣,屋内细微的响动声她能听得见。
“夫人醒了。”沉香从外间进来,跟她一同进来的还有七剑。
她这么晚才醒的原因,沉香和七剑心知肚明,两人脸上都带着一点羞赧。
“七剑你回来了。”尤妙人露出欣喜,伸手将她的两个拉到近前来。
七剑有些愧对她,知道这几天她不在,她一定以为她继续投效独孤氏去了。
“我为独孤家效力的使命已经完成了,以后跟独孤家都没有关系,我只会忠于你。”七剑怕她误会,认真对她道。
尤妙人握着七剑和沉香的手,“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早就超过了主仆之情,我没把你们当婢女,你们在我心中,都是好姐姐。以后别说忠不忠心的话,我舍不得你们每一个人,你们任何一个人离我而去,我都会很难过。”
七剑和沉香触动,她们也舍不得她。
沉香与她分开半年多,每日都在担心她的安危。
她被人带去滇南,七剑也每日都在担心她的安危。
“以后我们就是家人,一起在这个家生活。”尤妙人笑容弥漫,满满的幸福。
七剑和沉香对她点头。
正午已过,尤妙人没好意思去打扰她爹爹和娘亲,午膳就在自己的水榭中用,日头偏西,她才去爹爹和娘亲的园子里。
她娘亲呷着笑,别有意味打趣她,“灵儿跟夫君和好了?”
昨夜女婿将女儿抱走,徒有瑶站在屋檐下正好看到,不出所料两人第二天就和好了。
前几天她还失魂落魄,今日她的喜悦藏都藏不住。
“娘亲。”尤妙人脸红。
徒有瑶拐了拐身旁的丈夫,状似怨怪,“你怎么教的女儿,把我们灵儿教成了个傻姑娘,被我们的女婿吃得透透的。”
尤青柏一脸茫然,不解何意。
尤妙人也睁大了双眼,好奇看着她娘亲。
徒有瑶瞧着表情出奇一致的父女,颇觉好笑,笑过之后她才悠悠道:“我原是奇怪我们的女婿去拿那蛊虫,没中蛊毒,反是受了一身的外伤回来惹我们灵儿心疼。”
“这回又故意惹我们灵儿焦急吃醋,把我们灵儿的心彻底偷走了。”
尤妙人听明白她娘亲的意思,嬴陆离受那么重的伤也是故意的?!
他的心机谋略不用在争权夺位上,全用在她身上了……
她一步步走进他的圈套,深深陷入爱恋无法自拔。
他可真会套路她……尤妙人气鼓鼓的。
从她爹娘这里出来后,她又绕到了前厅,在正堂外走动。
今日嬴陆离没在正堂跟人议事,等到夜里,他回的比往日早些。
“我让独孤家的家主给他们家的大小姐重新取个名字,你不生气了吧?”今日事情交代妥当,往后他便不必再亲自见独孤家的人,独孤清灵不会再出现在她面前。
尤妙人早就不生气了,她的名字是她娘亲给她起的,怎会因别人跟她同名就不喜欢这个名字。
只是因为她膈应,他就让人家好端端改个名字,倒显得她真是个心胸狭隘的妒妇。
这处水榭二楼外面有一处露天台面,摆上两张木椅,可以躺着观赏夜景。
尤妙人躺在一张木椅里,嬴陆离躺在她身侧。
“嬴陆离,你给我讲讲你的过去吧?你的一切我都想听。”她侧着身子,手背垫在脸颊下方,凝望着他。
“宫里的那些你都知道了。”他的过去没什么好回顾的,可他也没表现出不耐烦。
“那就给我讲讲宫外的,你是几岁离开的冷宫,又是怎样的机缘去了天玄暗门?”她眸中的探究不带恶意。
真正将他放进心里,她才会发自内心对他好奇,漫天繁星填满了夜空,同样填满了嬴陆离的心。
“我给你讲过,在冷宫中还有一个人默默照顾着容妃,若没有那个人,我活不过襁褓。”他眼帘垂下。
“那个人是你的师父?”
“不算是师父,他没教我多少武功。容妃被皇帝掐死后,皇帝再没踏足过冷宫,那个人就将我当作五百个孤儿其中的一个送进了天玄暗门。”
“那人是天玄暗门坤字号的暗人,容妃父兄曾是大将军,与天玄暗门有过交集,那人是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认识了尚在闺中的容妃,他为容妃甘愿自阉入宫,算是背叛了天玄暗门,将我送到天玄暗门后,他就自尽了。”
在他的陈述中,容妃、天启帝、容妃的母族对他来说都是毫不相关的陌生人,容妃和天启帝生下了他,这两个人却不是他的爹娘。
“我六岁进天玄暗门,一年升一级,十四岁就排到了乾字号,坐上了堂主之位。”
“十七岁那年老门主即将退位,乾字号都可以竞争门主之位。要做门主得先通过三关,最后顺利通关的人还要互相搏杀,唯一走出来的人就是新任门主。”
十七岁嬴陆离排在乾十三,是乾字号最末尾一人,也是年龄最小一人,最后浑身浴血走出来的人是他。
他一无资历,二寡语少言,老门主担心他无法担当大任,他却仅用一年,就将整个天玄暗门牢牢掌握在手中,无一个人敢生出叛逆之心。
“十八岁我坐稳门主之位,多年后再次回到大魏的那座冷宫,那里早已长满荒草,宫女太监听说容妃死后冷宫时常闹鬼,每日连饭都不去送。”
“正是回去的那日,碰上皇帝被人下毒,急需皇子求药,有臣子找到了冷宫,想让早已被人遗忘的六皇子前往求药。”
“那时的我长期挨饿受冻,身形看起来十分孱弱,我找了一身满是霉斑的破旧衣袍套在身上,没人怀疑过我,我就这样以大魏皇子的身份重新站在了所有人的视线中。”
“十二年无人照管,难道没有人怀疑过一个孩子根本无法存活吗?”尤妙人不免觉得可笑,毫无利用价值就十二年不管,连口饭都不送,有了利用价值,就让一个从未出过冷宫的孩子去冒险!
这些人太无耻了!
“当年负责给容妃送饭的太监全都被我杀了,就算我不杀他们,他们也不敢说容妃死后,无人给我送饭,他们都以为我早死了,我活生生从冷宫走出来,他们都吓出了一身冷汗。”
“皇帝和那些朝臣多年来从未关注过一个被人遗忘的皇子,我还活着,正好能被他们所用,只用确定这一点,其余的他们不需要考虑。”
尤妙人无比心寒。
她以前哄他高兴,说她要是能身在宫里就好了,要是能早一点认识他就好了。
现在她真的很想早一点认识他,想在他饥寒交迫之时给他喂一口热饭,好好抱抱他。
“以后你不会再挨饿受冻,饿了我们就去我爹爹和娘亲那里蹭饭,我的爹爹和娘亲就是你的爹爹和娘亲。”她朝他伸出手。
两张躺椅之间隔了一尺宽的距离,他们的手悬空紧握。
嬴陆离听出她在心疼他,笑意尽显,那一刻他比天上的星星还要耀眼夺目。
“明日我让人将躺椅换成小榻。”这样他们就不仅仅是躺着手握在一起,而是能紧紧相拥在一起。
“嗯。”尤妙人乖巧地望着他,蓦然想到她娘亲今日说的话,她脸色严肃,“以后不准故意受伤来惹我心疼。”
嬴陆离抿了下唇,被她发现了。
“刀划在身上该有多疼……”她鼻间酸涩,心疼起他来真是没完没了。
她既是在说他在滇南取蛊虫受的伤,又是在说他从小在天玄暗门受过的伤。
他终是忍不住将她从另一张躺椅上抱过来,跟他躺在一张狭窄的躺椅上。
她整个人都趴在他身上,他低头与她呼吸相闻。
“你的名字是谁给你起的?”尤妙人还有好奇,她细白的手指头轻点着他的下颌。
宫里人人都遗忘他,又有谁会给他起名字。
天启帝其他儿子的名字都是一个单字,其蕴含的字意都象征尊贵美好,他的名字比较特殊。
“是将我带出皇宫的那个人起的。”
这个带他改变命运的人,不是他的爹也不是他的娘,对他来说非亲非故。
“陆离,有长剑低昂的意思,终有一日,长剑会出鞘,锋芒尽显。”尤妙人猜测着那人给他取名的用意,不过她更喜欢陆离的另一种意思,“陆离还是一种美玉,薜荔饰而陆离荐兮,鱼鳞衣而白蜺裳。”
嬴陆离一瞬不瞬盯着她,她念出那句诗更像是在赞美他。
“文钦和丘俭都是天玄暗门的人吗?”她趴在他胸口接着问。
“文钦是坤五,丘俭是坤二。”
“他们有想助你登位的野心吗?”
不算前世的那两年,这一世文钦丘俭也跟在他身边四年了,在与她成婚之前,他谋划的目标一直是那把龙椅。
如今嬴陆离将一切都抛在她之后,文钦丘俭该怨她是祸水才对。
“他们只忠于门主。”大魏江山对他来说从来都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