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隐村的建筑和木叶大不一样。
四通八达的排水管道架设开来,林立的高塔拔地而起,宛如平地突起的尖刺。
大概是因为天气原因,这些建筑墙厚而窗小,铅灰色的外表坚毅冷硬,远远望着,有种既陈旧厚重又坚不可摧的气势。
走进室内,电灯的存在使得屋里比终日阴沉的外间要明亮得多。
佩恩把钻进自己怀里的小孩放下。
他也不怕生,脑袋紧紧地贴过来,一只手抓着佩恩肩膀处的衣服,一只手略抬一抬按住自己的头遮雨,被松开的时候金发微湿垂下来,深蓝的眼睛亮晶晶地粘着佩恩的脸,显出十二万分的乖巧,声音里含着担忧:“爸爸,你是不是很冷?”
佩恩微妙地沉默了一下。
他要怎么告诉孩子,不是他冷,而是尸体本来就没有体温?
鸣人一直贴着他,他只觉得小孩子的体温有点过于烫了。
小南牵起鸣人的手,岔开话题:“鸣人,你饿不饿?”
小孩摸了摸肚子,又看了看大人,小声道:“有一点。”
“好,”小南笑了笑,把他湿哒哒的发丝往后捋,指尖碰了碰他的脸,“我先去准备饭菜,你去洗个澡,换身衣服,把头发吹干,然后吃饭,好不好?”
“好——”
他们往前走着,清脆的脚步声在楼道中回响,没有第三个声音,于是鸣人回头去看佩恩。
佩恩对上小孩恋恋不舍的视线,发出一声很酷的嗯:“我还有些事,你先跟着小南。”
静了一会儿,他又道:“乖,回来给你买糖吃。”
千叶在心灵空间里尴尬地扶了扶额,欲言又止:……难道天底下所有的父亲都是沉默寡言不善言辞的模板套出来的吗?这种三岁小孩听了才会开心的话……
鸣人用力点头,声音有点夹:“嗯!我会乖的!”
千叶沉默了。
——算了,刚开始不都得装模作样一阵,才好摸清彼此脾气,相互磨合,为未来创造美好家庭奠定基础吗?
基地澡堂里的热水全天供应,不过因为现在是下午,里面并没有什么人。
小南递给鸣人一朵纸花,告诉他有事就拆开这朵花,她很快会过来,然后便把鸣人往门口一送,说要去找找佩恩小时候的衣服,让鸣人先洗。
鸣人连连应是。
等小南走了,他望着光可鉴人的瓷砖,又做贼似的看了看四周,方才在心里默念道:“姐姐?”
因为鸣人实在藏不住事,哪怕现在两人之间的交流不需要开口说话,千叶也一向禁止他在有人的时候找她。
见他一副偷偷摸摸的样子,千叶叹气:“又不是在做贼……而且,就算是在做贼,你越这样越显得心虚,别人越怀疑你……”
宇智波斑能监视九尾人柱力而不被木叶与千叶发现,大概早就清楚漩涡鸣人身上有两个人格,一个年长多思,一个天真直率,不过都没经过事,一样好骗。
千叶想起那个戴面具的家伙仍旧心里愤愤,想打他一顿。
鸣人嘿嘿笑,忍不住道:“姐姐,小南姑姑好温柔啊……”
第一次有女性长辈牵他的手,摸他的头,捏他的脸,是和硬硬的又冷冷的爸爸完全不一样的存在。
千叶唇角一弯,心想,等到十年后你发现自己身边的亲朋好友除了小南姑姑外全是男生,不知道会不会更觉得庆幸——可就这么一个女孩子!
那时候千叶没人说话,也不好意思总是打扰长辈,便只好把可可爱爱会撒娇的鸣子当好朋友,时而把“她”原本的身份抛之脑后。结果大鸣人每次到最后总要解除一下变身术,“彭”地超大一只站到她面前,笑容灿烂:“千叶没有忘记我吧?”
千叶默默粘好碎开的心脏,语调拉长粘稠发腻,带着明显的忿然:“当然没有啦~Na~ru~to~”
大鸣人搔着发红的脸颊,唇角不由自主地上扬:“千叶撒娇好可爱。”
丝毫没有威胁性地发脾气,就像是小猫在你心上挠痒痒。
毕竟千叶自己也知道她不该怪鸣人,他那么忙,却总是会抽出时间来陪她玩耍,就算是有一点小心思,总是见缝插针热烈地表达爱意……她好像也舍不得多怪。
心知肚明却没有一口回绝,本身就是一种回应。
“姐姐?”
千叶被鸣人的呼唤叫得回过神来,男孩的指尖扣着墙壁,睫毛微垂,在淋漓的水声里,有点小心翼翼地问:“你又想起了那个和我很像的人吗?你很想他?”
热气蒸腾,神色模糊。
知道鸣人在洗澡,千叶没有探查外界,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倒也没有很想他啦……”
只不过看着鸣人离开木叶,抵达雨之国,仿佛就要走上他既定的道路,她就有种命运的另一只靴子落了地的感觉。
忍不住想,也许她参与的正是属于她的那个鸣人的过去。
……那他们未来还会再次相遇。
千叶整理了一下心情,在自己做的藤床上伸了个懒腰,问他:“你觉得佩恩叔叔怎么样?”
“他好像快死了。”鸣人担心地说,“全身都很冷得像冰。”
欸?没听说过佩恩有什么大病啊?
千叶暂且记下,想再问问,但是又想他才刚来,还没有全方位地感受雨隐村的模样,便道:“今天一定要好好睡一觉,一直在赶路,太累了。”
鸣人道:“姐姐,之前你说有一个忍术也许能让你出来,但是在木叶你没办法用,现在可以吗?”
千叶迟疑了一下:“再等等……我看能不能把手里的忍术合理地拿出来……”
关键是这些大人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过多地关注九尾人柱力的奇异之处。
——她可说不清自己的来历,难保不会被当作九尾妖狐的化身。
小南把衣服放到外面,说了一声。
鸣人便赶紧探出一只手拿来穿上。
豆绿短袖,浅蓝短裤,年幼的孩子。
小南恍惚了一秒,怔怔说:“你和你爸爸很像。”
像。
鸣人顿了一下才笑起来,主动牵起小南的手,嘿嘿道:“毕竟我可是爸爸的儿子,怎么会不像他呢?……小南姑姑,我像不像妈妈啊?”
他睁大眼睛,流露出明显的渴望。
小南愣了一下,对哦,有爸爸就会有妈妈……
鸣人继续问:“我听说妈妈的族人全都是红色头发,但是我的发色既没有随她,也没有随爸爸,是随了谁啊?……小南姑姑,你没有见过我妈妈吗?”
小南心道,宇智波斑你干的好事!
心思电转,她清了清嗓子,温柔道:“我当然见过鸣人的妈妈,毕竟我是和佩恩一起长大的,当初你妈妈晕倒在路边,还是我把她捡回来,你爸爸妈妈才会走到一起。”
“哇~”鸣人亦步亦趋跟着她,像向日葵追随着太阳一般。
小南压下心虚,反正九尾人柱力的父母也不知道是哪里的忍者,——大概率是木叶的——早就不在了的人,随她怎么说。
她想了想,道:“想听故事的话我之后给你讲,现在嘛,鸣人,宇智波斑——就是送你来的那家伙在你快到了的时候才告诉我们你的事,本来想要给鸣人的东西都还没有准备好,所以今天鸣人先和姑姑一起睡好吗?”
他们没有别的朋友,因此不需要准备客房;傀儡不需要休息,所以没有房间;长门一直住在地底深处,不好见人……他们本来只觉得给九尾人柱力一个容身之处,等时机到了把他体内的九尾取出就好,不必多管,而现在……
小南不想让他们父子之间出现不必要的嫌隙,就先把锅推给了宇智波斑。
鸣人自然点头。
不知道会不会给小南姑姑添麻烦,但是……他想和小南姑姑在一起!
小南的住处不大,蓝紫色系,角落处有零零碎碎的小东西,为这个家增添一丝温馨。
进门玄关贴着一面格外明亮的全身镜,倒映出他们一大一小的模样。
客厅内一干家具俱全,朝里的几道门虚掩着,外面桌子上摆着五颜六色的卡纸、笔、刀等等,显然可以看出屋子的主人其实并没有划分出专门的区域。
抬头向上看,纸叠的小猫小狗小狐狸小青蛙等等成串地浮在空中,鸣人忍不住睁大眼睛表示惊叹。
千叶也是忍不住捧脸,小南姑姑一向心灵手巧,在折纸方面已然形成艺术。
小南把去后厨打包拿来的饭菜盛到盘子里,递给一边的鸣人让他端上餐桌,然后他们一起坐下,就着暖融融的灯光,开始享受晚饭。
首先是仪式性的。
他们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道:“我开动了!”
小南换了居家服,一手支着脑袋看他大快朵颐,在外人面前冷艳的眉眼染上点点笑意,全然是一副闲适模样。
在那个人离开以后,她已经很久很久不曾有过这样的感觉了。
那天为了召唤外道魔像,爆发性的查克拉抽干了长门的身体,他的腿在被起爆符炸伤后自愈能力完全跟不上,也因此再也无法行走。
后来长门生活在这座高塔的底部,平日只靠傀儡外出,本就阴郁的情绪从未被排解过,晓组织内忧外患,小南照顾病人心力交瘁,已经很难再有心思去关怀别人。
而鸣人就是会主动给别人提供情绪价值的那一个。
他是个很好很好的孩子。
小南想不通木叶是怎么逼他,才会叫他不得不假死脱身,来到这不会对他抱有好意的晓组织。
她记得组织的目标,终结一切的兵器……但是,她不信任说出那个目标的宇智波斑,心里总觉得有问题。
能让长门有所触动的鸣人……会是转机吗?
她笑着道:“慢点吃……呀,这么想听故事……那我慢慢讲,你边听边吃好不好?”
女人美丽的蓝紫色长发垂下来,浅橘黄色的眼睛一直注视着鸣人,像是一块澄而韧的黄玉,蕴着柔软而珍贵的情感。
那是一点微小的期待。
就在这样的期待里,她讲起曾经的故事,鸣人的爸爸妈妈是如何相遇、相知、相爱,他们是怎样的志同道合,怎样的密不可分,最后又是怎样的劳燕分飞。
“是木叶的团……”小南怅惘地望着鸣人,和他变得紧张的眸子对视,陡然想起来自己在讲什么,浑身一激灵,停下了之后的话,“好啦,今天就说到这里,之后的故事,等有时间了,你爸爸愿意了,让他亲自给你讲好不好?”
鸣人很乖,主动帮她洗了碗,然后跟在小南后面洗漱睡觉。
小南拉开窗帘,很意外地发现雨竟然已经停了。
鸣人也凑过去,挨挨挤挤地:“就是因为总是下雨,所以雨之国才叫雨之国吗?”
“是啊,这个国家一直在哭泣……”
而在未来,集结了众多地理学家、气象学家等多方面专家,漩涡鸣人和他的朋友们依照设计图改变了雨之国的地形,使得这里重新升起了一轮太阳。
夜里无风,众生安眠。
千叶也沉入梦乡。
梦里,金发少年拉着她的手,隔着一张桌子,把额头贴在她手心,声音闷闷地:“千叶,我们会有个好结局吗?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什么好结局坏结局,难道你还想着和我分手找下家吗?”
“欸啊啊啊——我没这样想!像小说里男女主角要修成正果总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而我和你就这样水到渠成,我不知道以后……”
“以后我们也会一直在一起,只要你爱着我,我爱着你,那么没有什么能把我们分开。”她只觉得他是在撒娇,伸出食指戳他的脸颊,“想要见我,就过来找我啊。
“到时候不止是见面,还可以亲亲抱抱举高高!”
他猛地抬起头,灿烂道:“那现在可以吗?”
千叶和他对视,良久,以肘撑桌身子前倾,嘴唇在他脸颊上贴了贴,便又坐回了椅子上。
她笑盈盈地望着恋人:“可以吗?”
——那是过去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