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将梦境和现实混淆,等人醒了,梦中之事仿佛是昨日之事。可在我的床边,却找不到那个人的身影,我这才恍然大悟,那些美好皆是一场幻梦。
西省普兰市的早上六点,天还未亮,我开了灯,坐在床边,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脸颊,而思绪还在梦中。
来君回敲响我的房门后,打断了我的思绪,我让他进来,与他商量起一件事。可我心里也不太有底,毕竟来君回看起来太年轻了,稚气未脱,英气稍敛。
“君回,我们在这待不了几日,我回来就是看看家人,给他们留点钱,但我的父母知道我还没结婚的话,我怕他们不会轻易放我走,所以,我想让你假扮我的丈夫。”我用毛巾抹了把脸,然后便坐在镜子前上妆。
“没问题,丽姐,只是我这个样子,说我是你丈夫,别人很难相信。”他也并非为难,而是事实如此。
“一会儿,我们去市里面逛逛,我给你买身称头点的衣服,我们君回一穿上绝对有范。”今天我选择了淡妆,也打算买件朴素点裙子回去见爹妈。
“别,丽姐,不合适,衣服还是我自己掏钱吧!”他从兜里拿出一个攒成一团的小手巾,打开后是一叠纸币,我瞅了一眼,他带的钱还不少,我并不了解他的家庭状况如何,现在看来,他家里不穷,也对,他还要上大学,家里条件肯定得跟得上。
“你帮丽姐忙,丽姐不能让你破费,听姐的,姐来,不要推来推去的,搞得大家心里烦。”希望这个倔强的男孩有了那份成熟,懂得审时度势,不然,我俩怕是又要闹个不愉快。
“好吧!姐,不过一会我要给伯父伯母买点礼物,你可别拦着。”
我点点头,“好,君回,你成熟了!”
……
说真的,相处了接近一年,我都没发现来君回居然都长这么高了,在试衣服的时候,我帮他整理领口才发现他比我高了十公分左右,我记得年前我俩的个子还差不多,才短短半年啊!
他是个衣服架子,我给他试了很多件,都觉得好看,眼看他要不耐烦了,我决定还是来一身比较简单的,就一件白色短袖和一件褐色短裤,他一穿上,连身旁的服务员也夸他,说他比电影里的男角色英俊多了。
“小姐,您先生真英俊啊!和您真般配。”这话我很受用,索性就不逛了,在她们店里选了一件米色裙和一顶遮阳帽,我穿好后,忙问来君回如何,这小子有学问,说的比唱的好听。
“若见朝日临金稻,丽,你穿上这件裙子,有种沉甸甸的成熟之美。”
我咂摸半天,又觉得他是在说我老,可当时又表扬了他会说话,可不能自相矛盾。
……
穿着新衣,我们来到了刚兴起的礼品店,他买了两瓶纯粮酒和一条西烟,还觉得不够,说不太实在,拉着我去米店买了米,又去市场买了两只活鸡,幸好他带的行李少,这些礼品他自己拿也拿得过来。
买完衣服和礼品后,我们便提着大包小包往我印象中白麇村的方向走去。一路上,来君回都很安静,我偷偷看了他几眼,他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其实,我也想搭个便车的,但来来往往的路上不见汽车,都是些进城的牛车,驴车,根本没有往城外去的车。
没走几步路,他倒是见不着汗见不着累,我这几年没干过什么重活,咬着牙勉强能跟上他的脚步。
他是个细心的人,看到我没和他并肩走在一起,就知道我拿着行李动作慢,回过头来,也没和我商量,把烟酒活鸡递给我,从我手中接过箱子,一手提米一手提箱子,脸上也看不出有多费力,反而很轻松的样子。
我也不是什么矫情的姑娘,两只鸡捏住脚也没什么可怕的,压压帽檐跟在他身后慢步走着。
回家的路上,我很紧张,心里隐隐觉得不踏实,如果父母要强硬地留下我,那我该怎么办呢!还有,我也害怕我见到他们后也不想离开他们!在丰县的日子,让我麻木了,我见惯了男人们的丑恶,见惯了登徒子的无赖,今后在村子里安安静静地过日子不好吗?不好!不好!不好!我回应了自己三遍不好,因为留在白麇村,我就再也见不到来君回了!即使我们永远也不可能走到一起,但只要能看到他,就好!
现在,他就在我眼前,我要好好珍惜我们假扮夫妻的每时每刻。
快步走到他身前,“君回,你怎么不说话呀?是紧张吗?”我笑着问道。
他摇了摇头,“有点吧,第一次见伯父伯母,多少有点,哈哈,丽姐你这么久不回来,你紧张吗?”
“紧张,但也很开心,因为进门的那一刻开始,你是我的丈夫,就这一点,能让我开心很久。”我的目光毫不避讳,直勾勾地看向他,还是令我失望的一幕啊!他低下了头,躲避我的视线。
“丽姐开心,我也很开心,我也很荣幸能作为你的丈夫去拜访伯父伯母,他们有一个美丽善良的女儿!”
我确定,这并不是梦,可我竟然认为这是梦,我停住脚步,“君回,你说什么?”
“我说,我很开心,能作为你的丈夫去见伯父伯母,他们的女儿既漂亮又善良,是个好姑娘。”
这是我第二次吻他,当他走过我身边时,我踮起脚轻轻一啄。
不理会他的惊讶,我一步一跳,哼起了歌,为他,为我们而唱的歌。
清风叙江南,高轩几声叹。裹衣观山林,谁人画人间。薄起晨时雾,大磐驱流寒。暮影收苍魂,月下知红颜。
碧落下普兰,荒漠寻水菡。青花晓春意,踏芷泥中怜。曾有将军歌,摇光引釜宣。跨马风见骨,破军汇星援。
我当然不清楚歌中诗词是何用意,只是觉得,恰逢此时,该有歌一曲。
“丽姐,慢点。”
等我出了一身汗后,来君回早被我甩到身后几十米了!
—— —— —— ——
这座城,很大,古时这是一座战略要塞,埋葬了不知多少将士,我所读过的历史中,他们多数士兵的年纪和我相仿,但二十岁才是他们及加冠之年。
细数过往的英勇事迹,我也被感染了,我的父亲就在西北的战场上,同敌人血战,他在信中跟我提起过,士兵被炸的粉碎,仿佛绽开了一团血之花,我知道,父亲不想把战友们的牺牲描写的那么骨感,而是给他们留有浪漫。
父亲他极力阻止我参军,但我不会听他的,我会考上军事学院,为国家奋战。这些日子,西南又起了战端,我多希望自己能早点结束学业,投身于正义的卫国之战中。
可我望着路上嵩翠的山林,我很羞愧,我来此的目的是为了儿女情长,是为了能见见林椿,我还要想个借口离开丽姐,独自到城里问问他们一家的情况。
普兰不愧是是西部之珠,景色优美,空气清新,我跟丽姐走在这乡间小路上,虽然出了一身汗,但心情还是很轻松的,她刚刚还又唱又跳的,像个活泼开朗的小姑娘。
……
后面,太阳大了起来,丽姐和我身上几乎湿透了,我瞧见路下边不远处有条小溪,便拉她下去喝口水。
她上了妆,也被汗水弄花了,“丽姐,洗把脸吧!妆花了,一会再画吧!”
她把行李打开,翻找出一个小镜子,看了看镜中的自己,被自己的模样逗笑了!
“你怎么不早跟我说,我就跟个鬼似的走在前面,怪不得刚才几个路人瞅着我笑呢!”她并没有怪我的意思,洗完脸后,她也没着急上妆,而是躺在了荫凉下休息。
几滴水珠还挂在她的睫毛上,白皙的面庞像少女般稚嫩。其实,我觉得素面朝天的她更好看,有丹青绘出的神韵,水灵灵的。
“丽姐,还有多久能到?”我拿着东西,在她身旁坐下,实在是因为走太久了,我怀疑她是不是忘了回家的路。
“我离开了多年,普兰有了些变化,再说以前我们都是走小路到普兰城里的,现在修了这条公路,虽然方向是对的,但我也不好判断距离村子的远近,只能继续走下去,到了白麇村我还是能一眼认出来的。”她闭着眼跟我说了这些,看她这样分明是想睡觉,正好,我也有些累,便也闭上了眼睛。
蝉鸣阵阵,却并不聒噪,它们的叫声往往是尾音刚停,翅膀便再次抖动,我不由自主地随着声音摆动脑袋,慢慢的,困意袭来,我打了个哈欠后,沉沉睡去。
……
我是被什么戳醒的,睁开眼睛后,面前一个粗布短衣的老人家正拿着一根枝条戳我的胸膛,我看了看周围,东西都在,行李,活鸡,烟酒,大米一件没少。
我的动作吓了他一跳,他“哦”了一声,也把丽姐吵醒了。
丽姐拿掉盖在脸上的遮阳帽,一时还没搞清状况,问我,“君回,这老人家是谁?”
我摇摇头,“丽姐,我不知道呀,我是被这老人家戳醒的。”
“啊,你这俩娃可要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俩买了些贡品在这殉情呢!”老人家说出的话,用的是方言,我没听出个所以然,而一旁的丽姐是西省人,她自然是听得懂,我见她呵呵笑起来,很好奇老先生究竟说了些什么!
“老伯,不是的,我俩是去白麇村,路上累了,在这休息了一会儿。”
“哦,这样呀!白麇村离我们村不远,我可以顺便带你一程。”
“太感谢您了,老伯您是哪个村的。”
“小田家庄的,你是白麇村哪家的娃,也没听说白麇村有你这么漂亮的女娃呀!”
她俩一番对话,我还是大体听懂得的,而老先生的问题,问住了丽姐,她的模样显得有些为难。
“老伯,我是荀三的大女儿,我在外多年,一直在做生意,现在结了婚回来看看。”
我记得丽姐是跟人私奔出走的,这件事周围几个村落的人肯定也知道,老先生先是点了点头,后又一脸震惊的看了看丽姐,嘴里说着,“哦,那就不奇怪了,不奇怪了!”
“老伯,我知道我名声不好,您要是嫌弃的话,就别为难了,您走吧!”
“这个倒不是,娃,你是荀丽吧!你今天都回来看父母了,以前的事,就都过去了,回来就好,你爹妈肯定高兴的。”老先生说着,将目光落到了我的身上,“这是,你男人?”
丽姐点了点头,“恩,我俩一起回来的。”
“真般配啊!这小伙子,俊得很,个子也高。走吧,我们上去,上牛车上再聊。”
丽姐示意我拿上东西,跟在她后面。
……
老先生的脖子上沟壑纵横,他年纪应该很高,但是说话的气力很足,大夏天一个人赶车,也说明他的身体很硬朗。
路上,丽姐和他讲了些旧事,我听了一阵发现完全跟不上,就拿了本书看。
“当年,你离开,你妈身体就年年见瘦,现在的身段跟你差不多了!”
“昨天我还看见你一家在院里吃饭呢,你的俩小妹也说好了亲事,办喜事估计就在这个月,也不久了,你回来正好也能帮衬帮衬。”
“还有些事,我不知道说给你听合不合适。”
“老伯,您说吧!我能接受。”
“你两个弟弟,一个参军死了,一个在普兰城里也没什么消息,你爹今早进城寻他去了。”
“这样啊!唉,世事无常。”
……
大约走了一个钟头左右,下午三点左右,太阳跟正午时也没什么变化,我们到了白麇村,与老先生告别后,丽姐指着村内的一条小河的上游,我看到了一个篱笆很低的小农院,院里坐了位妇人,“君回,那就是我家,而院里的女人是我的母亲,我已经认不出她了,她瘦了好多。”
近乡情更切,丽姐抹着泪蹲在了地上,我安慰她,“丽姐,你家人都还在,多好,走吧,去见伯父伯母。”
“我的弟弟荀元不在了,刚才那位老伯和我说他死在了战场上。”
一听“战场”这两个字,我内心也被触动,“他是好样的,别哭了,丽姐,走吧!你母亲看见后得多开心啊!我们快去见她。”
丽姐抑制住泪水,哆哆嗦嗦地拿出镜子和几样化妆品,简单画了个妆,然后深吸一口气,“恩!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