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人来找过我,”惠垂着眼说着,语气十分平静,“跟我说了我爸爸的事情、我的身世,并且准备收养我和津美纪。”
“啊?哦……”禅院甚尔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分明对于他和惠而言都是好事。
对于即将从这个梦醒来的他来说,有人会接手照顾惠和津美纪,解决了他此前最担忧的事情,这分明是一件好事儿。
可是当看到惠这么平静的面对别离,他又有点说不出来的不是滋味。
惠,其实一直在被抛下。
出生的时候被母亲难产抛下留在这世间。
刚出生最需要父母关爱的时候被伤心欲绝的父亲抛下在医院由陌生的人们看护。
在幼年时虽然被父亲带在身边生活,但是垃圾父亲总会抛下他和其他的女人、情人、乱七八糟的人搞在一起。
再到后来一点,马上就要有一个稳定的家庭的时候,和津美纪一起双双被抛下。
如果禅院甚尔不在的话,两个这么小的孩子要怎么靠着那点留下的钱活下去?如果钱花光了会怎么样?
禅院甚尔想象不到。
禅院家,至少只是殴打和虐骂,吃饱穿暖做不到,但还是勉强够格的。哪怕是身为禅院家之耻的天与咒缚,也没有这么挣扎的为生计着想。
孤独是惠的底色,冷漠是他保护自己的外壳。
在这个年纪,一个小小的孩子没有什么能改变现状的能力。
他没法去赚钱,没法去撑起一个家,没办法改变父亲的决定,也没法留住一个失去挚爱因而变成浪子的父亲。
他只能是一次次被抛下。
于是为了保护自己,眼底逐渐空茫。
就连伤心的时候,也只是平静的说着让别人安心的话,一边垂下纤长的眼睫,来挡住眼底所有的悲伤与茫然。
禅院甚尔想了想,“那个人那么了解你,是亲戚吗?”
惠看着眼前和他模样相似到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禅院甚尔,摇了摇头,“不是,但好像可以相信。”
那个一见面就叫出‘伏黑惠’这个名字的异常高大白发青年,和他和眼前这个人都是不一样的。
放肆张扬而非隐忍沉重,正经又不正经,重要的是,他有嚣张的能力和底气,张口就是‘剩下的都交给他’。
就算有了能力,惠也成为不了这样的人。
这个人虽然当时被拒绝了,也没有生气,只是留下了一个联系方式,叫他有事找他。
那时惠还不知道今天即将的别离,和又一次抛下。
但是也许是不一样的。
惠看着眼前情绪很低沉的禅院甚尔,突然伸出了手,跨过了于孩子而言过于宽广的餐桌,又一次、再一次、也许是最后一次抓住了他的衣袖。
“会再见的。”
他是被抛下了,但是这回不一样。
他想主动,想做点什么。
他知道他是谁,他也从没问过这个幽灵哥哥的名字。
他看得见那道熟悉到深入骨髓的嘴角上的疤。
是梦吧?是梦。
但会不会也可以不是梦。
“就算不会再见,”幼小的孩子固执的抓着禅院甚尔衣袖的一角,“我也会记住你的,你和他不一样。”
“——甚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