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给我打电话说他想换回来的时候,我居然有些犹豫。我本来就想大学考到海城,而如今我却已经在海城了。目前生活优渥,要比我以前的生活好的多得多。但是出于人性,道德,或者其他什么,还是得换回来。
我突然想到了那个只见过一面的姑妈,她给过我联系方式。她说当我不是我自己的时候,可以找她寻求帮助。
男孩再次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让他把我抽屉里的本子挨个翻一翻,有一本其中一页写过五个城市和五个学校,下一页有地址和联系方式。地址应该是金森盟园,电话我已经不记得了。男孩说,他看过我的本子,对这个有印象。他还问我,真打算考海事,我说是。他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激动却又带着沮丧,说:“如果我们不互换身体,或许也可以在海事大学相遇。”
我们隔几天就会打一次电话,交换一下彼此身边的信息。
“储蓄罐的钱用完了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你问我爸妈拿点?但是他们挺抠搜的,一般就二十,五十的给。你长途电话打一次就没了。”
“你能不能拿着我的银行卡去Atm机上汇一点给我?”
“嘿嘿,现在可是我的银行卡。”我只是想打趣一下。
“对对对,你的你的,施舍一点给我。我知道你有银行卡,和钱一起,在储蓄罐里。”他倒是也不辩驳。
“哎呀,我可不是见钱眼开的人。汇给你也是用来打电话的。你想用点就用点,反正本来也是你的钱。话说,你银行卡在哪儿?”我觉得我像是在狡辩什么。
“你垫个椅子,在进门那个柜子上面,有个孙悟空,孙悟空拿开,就能看见银行卡了。”我一只手拿着手机,一只手搬椅子,踩上去踮起脚才能勉强看到孙悟空的脚。搬开孙悟空,我看到了马钧的银行卡。
“找到了,蓝色的那张是吧?”我搬孙悟空的时候用肩膀和头夹住手机。
“嗯。密码是xxxxxx。”
“你这么相信我啊,就这么轻易把银行卡密码给了我了?”我狡黠一笑。
“本来就是你的,现在你才是马钧。我是方兰蕙。如果我们能换回来,你也来海城吧。”
我突然就觉得自己狭隘了。他一点防我之心都没有,而我有时候却想着将他的东西据为己有。
因为早晚上下学都有袁叔接送,我很难找理由去银行。我只能趁着中午午休的时候,溜出学校给原来的银行卡转账。幸好银行不远,来回走路半小时。我跑着过去,才发现现在的自己可以跑的飞快。我给方兰蕙的户头汇了五百块钱,又看了下余额,居然有七万多。我不敢相信,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突然觉得汇五百块给他有些小气,于是又汇了五百块。
晚上跟他通电话的时候,跟他说汇了一千块给他,他居然还说我小气。
“你也太小气了,才汇一千块,我卡里应该是有小十万的啊!”他居然抱怨道。
“没有没有,只有七万块。”我忙解释道。
“七万块啊,你才给我汇一千。花我的钱你还这么抠抠搜搜。一千块啥都干不了。”
“你给我打电话一次顶多二十块,一千块可以打五百次啊!”我理直气壮。
“我现在穿你以前的衣服,都很旧了还在穿,我想买点新的。”
我心里一阵温暖,想象着自己穿上好看的衣服。但嘴上还是说:“别买别买,我爸妈发现了又要问我钱哪里来的。你也知道,猫头里是我的全部家当了。我奶奶过年给我两百块压岁钱,还有平时中午吃饭会省下来一点。我高中三年都没攒满过一千块。”
虽然我知道马钧银行卡的密码,也知道里面有七万多块。但我觉得我不能花他的钱,至少现在还不能花。
“好吧。”他居然表示理解,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我听到纸张翻动的声音,他让我用笔记一下。随后他报给我涂鸦本上金森盟园的地址和那个电话号码。
我挂断马钧的电话,立刻打了那个电话。响了很久,那边才接起。
“喂,你好。我……是方兰蕙。”
“哦?这么快你就给我打来啦。”那边居然一点也不惊讶我是男孩的声音,“你和这个男孩互换身体了,这事你自己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嗯,知道了,他和我已经联系上了。”
“先适应自己是个男孩子吧,其他都会慢慢发生。我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额……大姑,我想问你,我跟他,可以换回来吗?”我终于鼓起勇气问出了这个问题。
“换回来?我和我丈夫至今都没有换回来。所以,我也不知道。”听到这话,我犹如被雷劈了一下般。
“所以,你其实不是我姑?”
“是也不是,我和你姑在某一时刻,交换了记忆,也就是说,我们俩拥有了彼此的记忆。所以,说是本人也无妨。”她轻叹了下,“当年我失足掉进河里,被人救起来,醒来以后我就不是我了。那时候我十六岁,高中还没毕业。”
“后来呢?”我觉得这不是假的。
“我花了很久的时间才回到金森盟园,见到原来的自己,非常不容易。你们现在已经联系上了,真是太好了。”
“我……该怎么做?”
“一步一个脚印往前走,还是要努力的,不可以躺平。还有,善待那个男孩,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怪他,他是无辜的。呵——!方家聪明的女儿,都是被选中的人。别辜负了。再见。”
不待我反应什么,那边就把电话挂了,我还想问点什么,想想又觉得算了。因为最关键的问题她已经回答了,就是换不回来。但她也说了可以分享记忆。怎么分享记忆却没说,可能每个人打开那扇门的方式都不一样吧。
大姑她留在了金森盟园,那我会不会也一直留在海城。奶奶生了一女一儿,好歹是有我爸一直陪在身边。而我爸妈却只有我一个女儿,我若是一直留在海城,那他们老了之后该谁来陪着?想到此,我突然伤感起来。还有,她说,我是被选中的人,选中了去干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