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他这句话,兔子们放下心来,纷纷跳着从屋内出去。
等它们走后,岁聿回忆起那个梦,还是感觉莫名其妙。
从天而降一个小孩说了一堆没意义的话,攻击完他的外貌之后就直接走了……什么乱七八糟的。
不过大多数梦好像都是莫名其妙的,岁聿这样安慰自己,并未将此事放到心上。
今天繁霜仙君带着一名医修去了兔园。
岁聿不放心,想去守着沉璧,于是穿好衣服,也往那边赶去。
兔园门外被一群白花花的小兔子围的水泄不通,兔子中间还站着一个人,是别衔月。
这些兔子不像涿光山上的弟子们似的,看见别衔月都怕的绕路走,相反,因别衔月身上灵气充沛,兔子们格外喜欢往他身上蹭。
别衔月被包围的里三层外三层,有的小兔子还会伸出爪子去扒他衣角。
“不要闹。”
别衔月低头望着那只兔子幼崽严肃道。
小兔子眨眨眼,压根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动了动耳朵,若无其事地张开嘴咬住他的衣袍。
岁聿在一旁看了会,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别衔月朝他看来,岁聿立马敛起神色,从容走到他面前。
兔子们顿时都抬起头看着他,岁聿清清嗓子,吓唬道:
“离他远些,小心他发火把你们全炖了。”
它们瞬间跳着散开。
这下门口清净了,岁聿迈步想往里走,别衔月叫住他:
“岁聿。”
岁聿脚步一顿,转头道:“怎么了?”
别衔月踌躇道:
“你如今是……魔修。”
岁聿愣住,随后立即反应过来他言外之意。
沉璧是灵修,而且还是个正在失去金丹的灵修,这个时候,她的身体无疑是最脆弱。
魔修与灵修向来水火不容,若他进去,身上的魔气就会趁机钻入沉璧体内,严重的话,会影响医治进度。
岁聿后退几步,坐在了树下的石凳上,默不作声地看着门口发呆。
别衔月走到他面前:“等过几日,她醒来时,你就可以与她见面了。”
岁聿冷嗤,用手拨了拨自己空荡荡的袖口:
“我的伤好的也差不多了,想必外面那群人已经迫不及待想让我入狱受刑了,能不能与她见面,还不一定呢。”
“那就,等她伤好,我带她去见你。”
岁聿抬眼看他:“所以,这个寒狱,我是必定要进的,对吗?”
“是。”
别衔月紧接着解释:“灵修堕魔是大罪,如果不罚,他们不会放过你。”
这个理由太蹩脚了,听的岁聿想笑。
别衔月是当今世上实力最强劲的灵修,只要他一发话,没几个人敢得罪他,想必这个道理他自己也清楚,至于为什么关他,只怕到了当日判决时,他才能得知。
岁聿懒得在这方面和他计较,话题一转,又问道:“那你打算关我多久?”
“此事还未商议出结果。”
岁聿直视着他的眼睛:
“能处罚我的,整个涿光山上除了你就是繁霜仙君,我都回来这么久了,还没商量出来吗?”
别衔月眼神没有躲闪之意:
“其中有许多牵扯。”
“随便你们,只要……”
只要三个月之后,能放他离开涿光山就行。
如若不然,那就只能来硬的了。
他话音未落,兔园的门就被缓缓打开,岁聿猛地站起身:
“繁霜仙君,情况如何?”
站在繁霜身旁的医修忙道:“公子放心,沉姑娘体内的金丹已经尽数取出,已无大碍。
沉姑娘是难得一见的奇才,只要后面好好修养,还是能结丹的。”
岁聿闻言松了口气,又不免得为沉璧消失的金丹而感到惋惜,他勉强笑了笑:“辛苦先生了。”
“都是老夫该做的。”
“那……繁霜仙君,我就下山了?”
繁霜做出一个“请”的姿势:“我送送先生。”
医修受宠若惊:
“仙君客气了。”
——
“听说了吗?针对二师兄的判决已经下来了。”
一洒扫弟子神神秘秘道。
“真的假的?”
另一个半信半疑:
“前些日子我听繁霜仙君那边守夜的外门弟子说,每次清规仙君过去时,他们都是会屏退正殿附近所有人的,你这消息……从哪得来的?”
那洒扫弟子摆摆手:“你那消息太滞后了,我这是今天新得到的消息!”
他捣了下那人,压低声音道:“我在善恶门那边不是有个认识的女修吗?这事是她告诉我的。
按往常涿光山对罪人的处置,应该是先交给善恶门的人,在那边受完刑之后,要么逐出门,要么关禁闭,罪过再严重些的,就是去寒狱待几日。”
“但你猜怎么着?今天,天还没亮,差不多是寅时的时候,清规仙君去了趟善恶门!
早上守夜的又正好是我认识的那个女修,恰巧听到了清规仙君和守门人的对话,清规仙君说,二师兄一事,不会送善恶门,他自有处置。”
那弟子攥紧手中扫把,吃惊道:“这……”
“这还没完呢!守门人问他如何处置,清规仙君说——”
“叛逃,打伤同门,桩桩件件都是大罪,入寒狱,永世不得出。”
说的绘声绘色的这位拍了下手:“寒狱那是什么地方?活人进去待两三天能不能挺过来还不一定呢,清规仙君却要让二师兄在里面待一辈子,这不就是想让他死里头吗?”
那弟子小声道:“这罚的未免有些太重了吧……涿光山自立山以来,还从未有过死刑呢,就连当年那位叛逃的大师姐,她当日不也是打伤同门,堕魔叛逃吗?”
洒扫弟子摆摆手:“二师兄哪能跟大师姐比啊?人家是王室血脉,而且当年是剑道天才,天榜第一,如今又是若耶城主。
可二师兄不一样啊,二师兄自小就不讨清规仙君喜欢,修为又是平平无奇,叛逃之前还打伤过恬棠师兄,清规仙君能不气吗?”
“说起恬棠师兄……”
那弟子插嘴道:“我们是不是,就在他院子附近啊?”
……
不知不觉,二人聊着聊着,竟是快扫到了恬棠门前,刚才话很多的那位顿时大惊失色,心虚地拉着那弟子往远处跑:
“你怎么也不提醒着我点!方才若是让恬棠师兄听了去,万一再告我个犯口业,我就以后再也进不来这里了!”
“不会的,他不一定能听见,而且恬棠师兄素来宽容,若是知道了你说的是什么,也不会去清规仙君告你状的……”
二人吵吵嚷嚷的声音渐行渐远。
原本想在院子里下下棋的恬棠听到好大一件事,等那两人走远之后,他方才回神,一个不小心,手中白子落地,他低下头去捡,没忍住笑出了声。
岁聿嚣张什么?
最后不还是落得个死刑的命运吗?
三日后
那场大战之后带来的琐事,仙门百家都解决的差不多了,遂又一致将目光对准涿光山那位叛逃罪犯。
涿光山三天两头就上来一些人,打探如何处置岁聿这件事,虽然有过和魔族并肩作战的经历,但血海深仇仍旧刻在每个人的骨子里,大家还是默契的仇视着魔族。
为了不落人把柄,也防止一些激动人群提刀来见,岁聿被象征性的关起了禁闭,不能踏出门一步。
一日三餐准时由清规仙君亲自送来。
岁聿百无聊赖地看着面前的饺子,又把视线落到别衔月未清洗干净,沾着些白面的手指上,他的目光微不可察的动了动,询问道:
“怎么是饺子?”
这三日每天都有站岗的弟子趁别衔月不在的时候在他门前偷着嚼舌根。
他们自以为声音很小,若换成之前的岁聿,还真不一定能听得见,就算要偷听,估计也会被很快察觉到气息,然后被发现。
但现在今时不同往日,自堕魔后,五感更上一层楼,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岁聿的耳朵。
而且他还可以敛起自己的气息。
所以,他在门内听过两耳朵只言片语,不过信息很碎很杂,大致就是,山上天天来人,从早到晚络绎不绝,都来问怎么处置他这件事,因着这件事,天天去烦繁霜仙君和他师尊。
所以现在如此繁忙的情况之下,别衔月还有闲情雅致给他包饺子?
而且岁聿一直都怀疑这三天的吃食都是别衔月亲手做的,今日一看,估计真是这样。
别衔月道:“明日,是你生辰。”
岁聿挑挑眉:“生辰是要吃饺子吗?不应该是面?”
别衔月沾着白面的手指蜷进衣袖里。
岁聿低头夹起一个饺子,填进嘴里,含糊不清道:
“许久没人为我庆祝过诞辰了,我忘了,师尊别见怪。”
别衔月不说话了。
岁聿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低着头安安静静地吃饺子,他面无表情地将饺子咽下去,心想:
奇怪,明明没有醋,怎么咽下去地时候还是感觉有一股酸涩的味道呢?
待他吃好后,别衔月默默收起桌上碗筷,岁聿支着下巴,又来一句:
“难为师尊还记得我生辰。”
“还有,我讨厌芹菜馅的饺子。”
“一点也不好吃。”
“啪”
白瓷碟子落到地下,清脆一响,四分五裂。
别衔月缓慢地蹲下去想去捡,岁聿看到他一尘不染的宽大衣袖即将接触到落了灰的地面时,又心生烦躁。
他抢先一步弯下腰,手上稍稍带上了点魔气,地上碎片瞬间化为齑粉,堆成一座白白小山。
别衔月愣了下,并未对岁聿的行为有什么意见,而是道:“你屋里没有扫帚,我回桂苑去拿。”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岁聿真的很想大声喊一句:
“没错!我就是故意的!。”
故意用之前的事情刺激他,故意说一些话让他吃瘪,故意想看他心疼自己,只有每次看到他因为自己而露出无措、抱歉、悲伤一类的神情,岁聿才能确认:
别衔月的的确确,是心悦他。
但是岁聿不可能说出来,于是这些话,化作一场来势汹汹的海浪,在他体内波涛起伏,再慢慢平息。
别衔月出门之后没有再回来过,估计又是什么事情拖住了他让他没办法拿着扫帚回来清扫岁聿的屋子。
岁聿没什么洁癖,他不介意自己屋内地板上堆着一个白白小山,不过他还是坐在院子里发呆,看着太阳慢慢西沉,月亮升起……
像在等什么人。
太极殿
层岚脸上黑如锅底,繁霜这样性情温柔的人,神色也略微带着愠怒,只有别衔月面无表情,如往常一样。
一满脸麻子的人叉腰道:
“处罚一事,你们涿光山大门一闭,等第二天天一亮,谁知道那厮是死了还是逃了?!”
说来也巧,此人名为华孟林,泸州人士,十几年前也是赫赫有名的一位宗主。
直到那一天,他将宗门中一入魔的修士拉出来游街示众,结果被路过的左通天一行人看见了。
所谓士可杀不可辱,四舍五入那位也算个魔修了,眼见魔修被这么侮辱,左通天正愁找不到合适的人杀。
于是当晚,左通天将整个宗门一锅端了,华孟林跑的快,侥幸留下一条命,不过家破人亡,从云端跌落谷底,不过这人巧舌如簧,游走在各大世家当中许多年,如今也混出了头,有几分名望。
华孟林恨透了魔修,说话越发没了条理,他看向别衔月,狭小的眼睛眯起来:
“我还听闻,这一日三餐不仅是清规仙君亲自去送,而且还经常在里面一待待一两个时辰有余!”
他讽刺道:“清规仙君对令徒如此挂念,怕是舍不得从重处置吧?”
别衔月眼神淡漠,看他时,总让华孟林感觉他在看什么蝼蚁一样。
他生平最恨别人这种像俯视一样的眼神,瞬间被戳中痛脚,他站起身,快步上前几步,走到别衔月面前,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我还听知道岁聿那厮是清规仙君亲自抱回来放在膝下养着的,谁知道是不是养着养着就变了味?大宗门之中污遭烂事多了去了!
多少人面上看着正直廉洁,私底下养娈童瘦马玩的比谁都花!”
他说话难听极了,别衔月蹙了蹙眉,警告道:“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