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景定格在他们对视的一幕,岁聿想偏开脑袋不再看那边的两个人,但紧接着四周景色变换,他的躲闪的目光中被塞进二人相处的另一幕。
青年从背后用两只手捧着他的脸,强迫他看着新一幕。
那边别衔月在跪着,台上坐着一个白发白须的老头,应该就是前一任涿光山掌门,寒英真人。
“他是什么人你不清楚吗?我原以为你带他回来,是要亲手处置他,结果现在你告诉我,你要护着这个杀人魔头你……你当真是糊涂啊!”
少年别衔月抬起青涩脸庞,说:
“弟子愿与他同担罪责。”
青年轻声在他耳边解释:
“别衔月护着的那个人,之前屠过一个世家,手上有四十条人命,清规赶到现场的时候,他正在掏一个人的肚子,内脏流了一地……
因他行事过于张扬,还不等他跑,整个涿州就已经封死,清规为了保他,只好将其囚禁在涿光山内,他舍不杀,也不能放,于是就和他一直耗着。”
岁聿声音沙哑:“你说的这些,怎么没给我看?”
青年笑了,从他身旁微微弯下身体,侧头仰视他:“你确定要看吗?”
他戏谑道:“如果你心理承受能力够强,我也可以放给你看的。”
岁聿张了张嘴,说:
“算了。”
寒英真人气的说不出话,抖着手指了他半天,才说:“从今天开始,你禁足于桂苑,无召不得出!!!”
“至于……审判已经下来了,三日之后,送进落仙台,剔除金丹后,挫骨扬灰!”
如果岁聿仔细听的话,他就会发现直到现在为止,那个人的名字好像都被刻意模糊了,但是他现在嗡嗡耳鸣,根本没有心思注意这些细枝末节。
别衔月听到寒英的话后,瞳孔骤缩,下意识道:“不行!”
“他做事一向有条理,杀人一事……杀人一事必定事出有因,师尊,我,我可以去审他,我可以去问原因……”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寒英感觉他就是一个陌生人,那个人到底下了什么魔咒,能让自己向来引以为傲的徒弟,变成这样不分是非的样子?
寒英怒道:
“什么样的原因,能让他一夜之间血洗一个世家??怎么?你审出来他就不用死了吗?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这是天经地义!”
别衔月还想张口,寒英手一挥,将他扫出门外:
“你这些年的正道都学了狗肚子里了不成?滚回去好好反省!”
别衔月握紧拳,像是在犹豫什么。
岁聿站在他面前,眼神灰败看着他脸上挣扎不安的神色,等待着他的选择。
片刻后,少年别衔月的眼神坚定下来,他转头朝着善恶门的方向走去,留给岁聿一个果决的背影。
岁聿笑出了声,眼泪落下。
少年时,因为别衔月的“苦衷”,他看着这个人对恬棠无限偏心纵容,接受着他的苛责严厉。
好不容易等到成年,守得云开见月明,他知道了别衔月的苦衷,知道他甚至还为自己割魂……
结果早在少年时期就有人可以让他为其赴汤蹈火,早有人和他心意相通。
更可笑的是,那个人和自己有三分相似。
虚伪的偏爱,和真正的爱,他好像都没有得到过。
多残忍
青年笑嘻嘻往岁聿身上插刀子:
“看见了吗?他甚至可以为了这个人舍弃自己遵循一生的大道理,连……是非对错,都可以彻底舍弃。”
岁聿心如死灰,麻木地看着周围场景再度变换。
火光倒映在岁聿黯淡眼眸中,他抬起眼睛,看着一众修士一步一步往前走,岁聿也跟着走,直到走到悬崖旁边,看清被逼到悬崖的少年。
别衔月没有在这,只有少年一个人。
青年又开始解释:“别衔月是修真界千年难得一见的奇才,他的一举一动都被监督着,当时叛逃闹出来的动静太大,寒英真人想瞒也瞒不住。
因他年纪轻轻早就踏进炼虚期,仙门百家害怕他与这个魔头以后一手遮天,为所欲为。所以修真界倾巢出动,搜捕近两个月,最后将其捉拿回去。”
少年负手而立,冷冷道:“我再问一遍,别衔月他人呢?”
没人回答他,众人的脸庞被炎炎烈火映照着,脸上写满了对少年的恨意,忽然有人高声讨伐:
“杀魔头,正天道!”
一呼百应,众人高举灵剑,喊话时整齐划一。
少年眸色一冷,从腰间缓缓往外掏出一把长刀:
“方才是在给你们留着脸呢,现在,我问最后一遍,别衔月他人呢?”
寒英从人群中走出来,少年顾忌这是别衔月的师尊,往外拔刀的手僵硬住了。
有人拦他:“仙君小心!”
寒英摆摆手,径直朝着少年走去,岁聿也跟着上前,想听他们说什么。
少年面对寒英时,眼神躲闪,但仍旧坚持问道:“别衔月人在哪?”
寒英定定看着他,道:“因与你叛逃一事,他被罚了二十下善恶鞭,气快断了。”
少年握紧刀柄:“你——”
寒英打断他的话:“你以为你们两个是什么亡命鸳鸯,全天下的人都在阻挡你们两个在一起吗?”
说这话时,寒英反手落下一个结界,对外界的最后一句话是:
“我的徒弟因他受伤,被他蛊惑,他杀的人也是涿光山管辖地界之内,要论谁该讨伐,第一人应该是我。”
结界中只剩他们两个人,寒英望着一脸警惕的少年,叹了口气:
“还是年轻。”
“什么意思?”
寒英问道:“你以为他受罚是因为叛逃吗?你以为就算你不杀那四十个人,他们就能安安静静和你们两个和谐相处吗?”
少年顿了下,只见寒英摇头:
“不,不是。”
“清规十六岁修炼到炼虚期,你今年也是十六岁,修为和他不相上下,你知道这是多吓人的一件事吗?两个少年天才……”
“修真界可以有天才,但不能有太过于强悍的天才,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他们怕自己地位受到威胁,他们怕你们是不可控因素,他们……嫉妒着你们的存在,对你们虎视眈眈,只要你们两个活在这世上一日——
他们人人岌岌可危,惶惶度日。”
“如果今天杀人的只是一个金丹期修士,叛逃的是两个金丹期修士,他们会倾巢出动,闹得天下皆知,人人口诛笔伐吗?”
“孩子,这就是人心。”
“就算你们从未犯下过错,就算你们坚守正道,惩恶扬善,但最后,你们照样是这个结果。”
少年茫然,声音小了很多:“什么狗屁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