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宴会以夏为名,将宴会设立在了挽风阁。
从映月池中引出水来打造了一片小小的湖,挽风阁就在这小湖边上。
挽风阁内部呈现出一种独特的半开放格局,仿佛与大自然融为一体。
踏入其中,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条宽阔且悠长的廊道,这条廊道犹如一条蜿蜒的巨龙,径直伸向波光粼粼的湖边。
廊道的地面由光滑的青石板铺就而成,上面还精心雕刻着各种精美的图案和纹路,令人不禁驻足欣赏。
两侧则矗立着一排排高大的朱红色圆柱,支撑起上方雕梁画栋的屋顶。
这些圆柱表面被打磨得十分光滑,反射出淡淡的光芒。
沿着廊道前行,可以感受到微风轻轻拂过脸颊,带来湖水清新的气息,让人感到心旷神怡。
六王爷随着太傅进来,其中有部分朝臣已入座,见他二人前来纷纷起身行礼。
这时候六王爷直觉哪里不对,一时间也想不起来到底哪里有问题,便入了座。
等来等去不见新的朝臣前来,除了太傅、太保、裴元知、闫润和一位大将军外,就剩下这十几个朝臣了。
“陛下、太后驾到——”
这两位的到来更加昭示着宴会已经开始,不会再有其他朝臣过来。
不动声色的扫过这一方天地,六王爷放在膝盖上的手缓缓握紧。
现在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会觉得不对劲了。
在场的大臣除了太傅那几个人外都是他埋下的暗棋。
她竟然都知道!
六王爷抿紧了唇瓣,眼里不受控制的泛起了冰冷的光。
这是想在这里一网打尽吗?
不、不会....还有太保几个人在,她不会那么大胆!
可若是太傅太保和她是一伙的……
想起今日还是太傅来请他参加宴会,六王爷的心沉到了谷底。
小皇帝稚嫩的声音在说着开场白,这些六王爷已经没心思去听了,他心乱如麻。
他不禁抬眼看向那穿着一袭墨色刺金宫装,看起来格外端庄的宋朝朝。
宋朝朝察觉到他的视线,朝他看去,眸中微光流转,她轻轻的勾起了唇角。
六王爷从她那眼中笑容中品出了挑衅,他咬着后槽牙,这个女人的每一步都不在他的预料内。
她到底想干什么?
宴会开始了,悠悠的丝竹声被风吹到了湖面上,六王爷却没心思管这些。
而其他人却从丝竹声中品出了一些忧愁和思念的意味,不禁疑惑起来。
太傅直言不讳道:“敢问陛下、太后娘娘,这丝竹声为何....可有什么含义?”
六王爷回过神来,皱着眉,侧耳倾听那丝竹声,心中猛然一惊。
这曲子是梁州当地的小曲,而梁州正是他的封地之一。
六王爷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无名怒火,含着怒气的眼睛瞪向宋朝朝。
听到她轻柔端庄的声音带着愧疚说:
“哀家想到,六王爷为了燕国,为了陛下独自一人在燕京勤勤恳恳,鞠躬尽瘁,哀家与陛下一时疏忽竟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让哀家与陛下十分愧疚。”
“这首曲子正是梁州的小曲,王爷是否熟悉?”
她带笑的眼睛看向六王爷,六王爷猛地攥紧了衣摆,尽力收敛着心中怒气道:
“梁州虽是本王的封地,可奈何本王对梁州本地小曲不太了解,辜负了太后的一番心意。”
宋朝朝掩唇笑道,眸光晶亮,“无妨,王爷尽职尽责,哀家与陛下特意为王爷准备了一份大礼。”
她话音落下,六王爷的心却随之揪起,什么大礼?他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
廊道上走来一高一矮两道身影,高的那个纤细柔弱,一看就是女子,矮的那个被女子牵着,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少年。
他们的身后还跟着太监和宫女,六王爷观察他们的步伐发现其中混着一些练家子。
灯光朦胧的照在两道人影身上,他的心跌到了谷底。
宋朝朝浅笑道:“哀家做主将王妃和世子请到了宫里与王爷相见,这份大礼,王爷可还欢喜?”
沈雁回躲在暗处看着她用最柔的声调说着那些让六王爷气死的话,乐不可支。
这张小嘴看着挺柔软的,虽然尝起来也挺柔软....是怎么说出这么些气死人不偿命的话来的?
六王爷欢喜极了,恨不得当场拔出剑来杀个人庆祝庆祝。
他特意将夫人和孩子藏在他最不常去的封地之中还暗中派兵保护,怎么会!
六王爷咬着牙,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道:“欢喜,多谢太后一、番、苦、心!”
宋朝朝又笑了起来,她的右手边还空着一张桌子,“王妃与世子就坐在哀家身边吧。”
六王妃哀戚的看了眼六王爷牵着世子的手走了过去。
这个时候在场的大臣们就算再迟钝也察觉出了不对劲。
他们心慌极了,难道太后和六王爷要在今晚撕破脸皮吗?
可、可他们现在都在皇宫之中,对太后来说岂不就是瓮中捉鳖?
太傅和太保等人对视一眼,满目震惊,他们完全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只以为是个简单的宴会而已!
若今晚太后真的要赶尽杀绝,他们岂不是帮凶?!
“哀家与王妃一见如故,世子又与陛下年龄相近,很能玩到一起去,不如让二位暂且住在宫中,哀家不会亏待他们的。”
六王爷的牙都要咬烂了,她这是想扣下他的妻子儿子来威胁他!
贱人,贱人!
他双目赤红深吸了口气说:“臣与妻儿多日未见,还请太后给臣一家团圆的机会。”
宋朝朝掩唇轻笑,美眸含着如水般的笑意道:“王爷这是说的什么话...来,哀家敬王爷一杯。”
她举起了杯,眸光盈盈的看向六王爷,漂亮的脸上充斥着无辜的神情。
六王爷红着双眼恨她恨到了骨子里,迟迟没有端起酒杯,本就紧张的气氛更加凝重起来。
仿佛下一秒双方就要撕破脸皮开战。
六王妃是个看着很柔美的女子,此刻心中也是万分紧张,微微咬着唇眼里泛着泪光的看着六王爷。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周围的空气就像被冻结了一般。
所有人都紧张兮兮的看着这二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宋朝朝浅笑嫣然,见他迟迟不举酒杯也不在意,转而将酒杯的方向一转看向六王妃。
“看来王爷不屑与哀家喝酒,也无妨,想必王妃会给哀家这个面子吧?”
小皇帝眼神谴责的看向六王爷,竟敢不给母后面子?过分,实在是过分!
六王妃微微颤抖着端起了酒杯,“臣妇谢太后娘娘.....”
她比宋朝朝快一步的将酒喝尽被那酒呛到咳嗽了两声,脸上升起两团红晕,看的六王爷心里一紧。
他暗暗咬牙,对上妻子含泪的双眼,只好弯腰端起酒杯道:“微臣向太后娘娘赔罪,罚酒三杯,还望太后娘娘给臣和妻儿共团圆的机会。”
刚才的话被她模棱两可的带过,这次他旧事重提,当着太傅和太保的面她难道还能一直避开?
没想到自己藏的那么深的妻儿竟被她悄无声息的带来了皇宫,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那些六王爷战队的大臣们也纷纷开口帮腔,宋朝朝眸光轻轻一闪,卷翘浓密的睫毛如蝴蝶翅膀般颤了颤,她淡定的开口道:
“既然几位大臣替王爷求情,那就问问六王妃自己的意见吧。”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柔美的六王妃身上。
她抿了抿唇,眼神中既挣扎又犹豫。
六王爷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脑中思绪纷乱,为什么太后会把选择权交到妻子手中?
她真的是碍于情面才这样做的吗?这么好的机会,她怎么可能放过。
又或者......她笃定妻子不会跟自己回去。
“回太后,臣妇与太后一见如故,愿意在宫中多留几日,往后臣妇与王爷的日子还多着呢。”
果不其然。
六王爷心中有一种果然如此的落定感,听到后面的话,六王爷又稍稍安心。
王妃这是在告诉自己,她暂时没事。
看来他今晚是带不走妻儿了。
这宴会摆明了是在敲山震虎,看来她早就知道自己的居心。
宴会散场,太后带着他的妻子和唯一的儿子离开了挽风阁,六王爷看着他们的背影气的一脚将小桌子踹翻。
他满心焦躁的出了宫,席上的臣子都不敢再明着跟他说话,客客气气的行了礼也都急急忙忙的跑了。
六王爷明白,今晚太后和小皇帝是在明明白白的警告他。
他只有两条路可以选择,可每一条路都对他来说是无比的艰难。
六王爷一夜没睡,枯坐在书房里。
本来他很有决心目标坚定,可现在却因为妻儿有所动摇,难以割舍。
朝局因为这一场宴会悄然发生了变化,表面上看似平静,实则早已风起云涌,波涛汹涌。
一连几天六王爷都没有再上早朝,事到如今,这早朝上与不上没什么意义。
这是一场博弈。
到现在六王爷才发现,自己对敌人竟然一无所知,她手中所握的底牌到底是什么?
是沈家?
一个大将军一个小将军,大将军被派往边境一直没有动静,小将军虽天天跟在他们屁股后头有的只是小小的御林军和禁卫军罢了。
是宋家?
仅仅因为弹劾与舆论,她就快刀斩乱麻般把宋元清的官职给撸掉了。
可见她所仰仗的根本不是这个母家。
她到底是哪来的自信能斗得过自己?
六王爷左思右想,慢慢的发现自己露出了很多马脚,许多言论,许多行为或许早就出卖了他。
细细想来,他最为致命的两大遗漏,一是三王爷临死前的指证,三王爷临死前自己还曾见过他,并且还被裴元知和太保撞见过。
二是被救走的幕僚璇玑。
这些疏漏每一个都足以让他身败名裂。
他闭了闭眼,发现面前的路都是死路,他要选只能选择不一样的死法。
只有一条路还透露出了微亮的光,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六王爷拍案而起,心中下定了决心,他要搏一搏。
就算是要造反也该有个名正言顺的名头,六王爷捏造了许多,打算将这些消息扩散出去。
到时他再揭竿而起,以清君侧,维护燕国正统的名头起兵。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没想到这燕京之中竟先传出了他谋害太后和小皇帝杀害先皇的消息。
闹得那叫一个沸沸扬扬。
竟又赶在了他的前面先下手为强,如此一来,他的罪名没洗清再放出太后意图皇位的消息,有谁会信?
六王爷气急败坏,多年修养毁于一旦,恨不得现在就冲进皇宫去杀了她!
可转念一想,媳妇孩子还在她手中,暂且不能冲动。
夜色已深,虫鸣渐起,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自从那日的宴会后小皇帝表面上仍住在承乾殿,实际上他整夜都睡在晨阳宫中。
沈雁回每次进宫来都给小皇帝带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
走温水煮青蛙的路线慢慢的把小皇帝给收买了。
不过小皇帝本来也没打算棒打鸳鸯。
寝殿中燃着助眠安神的香,香味很淡,给这座华丽的寝宫增添了几分雅致。
小皇帝难得休息,趴在榻上玩沈雁回给他带来的小玩意。
宋朝朝坐在桌前把玩着那副纸牌,橘黄色的光映照在她的脸上,带来融融暖意,这光芒却没有融化掉她眼中的冰冷。
窗户开着,一道身影如矫捷的猎豹跳了进来,轻盈的落在了地板上。
小皇帝连看也没看,自顾自的在那玩。
沈雁回瞥他一眼,带着一身草木独有的清新香气来到了圆桌边。
“你猜的没错,他果然想要污蔑你。”
他语调沉稳,声音磁性,现在已到了关键时期,连他声音里的懒散都不见了,愈发成熟了。
宋朝朝隐去眼中的冷意,眸光晶亮的凝望着他。
“看来他是打算走造反的那一步了。”
沈雁回抿着唇看她,这才几个月,就要经历两位王爷的谋逆,小皇帝还小,一些事情都不懂全靠她在撑着。
有时候沈雁回都好奇,小皇帝又不是她的亲儿子,至于做到这个地步吗?
就连亲娘恐怕都做不到这一步吧,可以说是步步为营,殚精竭虑。
沈雁回看着她,她盯着手中的纸牌,眸光中映着点点烛火,她突然将纸牌往桌上一摊。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沈雁回愣了一下,便见她露出了一个胸有成竹的笑来。
那笑容中充满了自信,让她整个人都发起光来。
“摊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