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派出的探子回来报告,说齐、燕大军并没有因为找不到水源而退却,而是继续向令支进发,袁木罕便下令集合兵马,决意在山口与齐、燕决一死战。令支城内外凡能骑马应战者有一万余人,袁木罕命令悉数出征。此时,袁木罕早已率领戎兵出城,正在气势汹汹地向着齐、燕大军奔来。令支城距山口不足三十里,他们都是骑兵,不到半个时辰就能赶到。本来想赶在齐、燕大军到达之前堵住山口,趁他们立脚不稳发动突袭,但刚出城时即有人来报,说齐、燕军队已经出山,正在山口处安营扎寨。袁吾术听了,心里不住地犯嘀咕,心想他们不该到得这么早。问起他们士气如何,来报的人说士气正旺,并无饥馁疲惫之状。袁吾术心中暗暗称奇,止不住提醒袁木罕,齐人军中必有异人,还要多多小心为上。
袁木罕心中不耐烦,有些埋怨地说道:“早在路途截击不免得现今麻烦?人家都打到家门口了,还一个劲地说小心、小心,难道还要当缩头乌龟,等他们来攻城不成?”
袁吾术知道哥哥的火暴脾气,并不见怪,依旧细声慢语地说道:“敌军已经扎下营寨,脚跟已稳,此时挑战,他不应战,我也无可奈何。若是强攻,他在山上,我在山下,吃亏的还是我们。”
“那你说如何?”
“不若半夜劫营。”
袁木罕虽然性子粗,但也领教过齐人的厉害。数年前在无棣让齐人杀得死伤无数,至今想起来仍然心有余悸。趁半夜熟睡之时,突袭劫营,显然比此时硬拼胜算更多,袁木罕不得不服弟弟比自己想得周全。此时正经过一大片树林,道路两旁丛林茂密,前后莽莽数里,于是,他对弟弟说道:“我们就在这片林中隐蔽起来,等到子时再去偷袭如何?”
“如此最好!”袁吾术依旧不动声色地应道。
袁木罕下令,就地隐蔽于树林之中,一律不准走出树林,也不准生火造饭,防备敌军探知,走漏了消息。
等到亥时,袁木罕率领戎骑出发,也不打火把,摸着黑一路悄悄地奔来,好在路熟,半个多时辰就赶到了山口。距齐、燕军营还有里许,袁木罕下令停下,让大军就地隐蔽,自己与弟弟袁吾术带着几名侍卫,下马徒步悄悄地摸到齐、燕军营前,仔细察看。只见齐、燕两个军营各占一个山头,营中不见一点灯火,而在营寨百步之外,却在树上插满了火把,在地上相距百余步就有一堆篝火,火光通明,如同白昼,如此一来更显得营中一片漆黑,像用夜幕把自己裹得紧紧的,遮挡住了一切,让人不知就里,感到神秘。
兄弟二人一言不发,静静地观察良久,中间除了看到有人出来更换火把,或给篝火添些木柴外,看不到一点动静。袁木罕侧头看着袁吾术,似是问你说怎么办。袁吾术却一言不发,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敌军营地,心中暗暗叫苦。对方早就对劫营有了充分的准备,对面那片被夜幕包裹起来的黑暗貌似十分平静,其实此时不知有多少只眼睛正凝视着四周。若是发起攻击,人马将完全暴露在眼前的这片火光之下,到时会发生什么?别的不好说,箭矢如雨是肯定的,那将死伤无数。
袁木罕见袁吾术沉默不语,知道他又被眼前的阵势吓着了,低声说道:“走吧,回去再说。”
一行人悄悄地退回到军中,袁木罕问袁吾术:“吾弟有何计谋?”
袁吾术摇摇头,一向不动声色的脸上此时有些阴沉,叹口气道:“齐、燕早有防备,王兄千万谨慎!”
“谨慎,谨慎,就知道说谨慎!本王岂不知他早有防备,我是问你有何计谋?”
“不如放弃劫营,先隐蔽起来,等天亮后再寻机会……”
“万万不可!”不等袁吾术把话说完,袁木罕就斩钉截铁地说道,“一再不战,只会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袁吾术欲要再辩,袁木罕一扬手道:“不必再言,听吾弟的话只会贻误战机!”
袁吾术知道劝说无用,怪只怪自己一再失算,让兄长再也不愿听信自己。袁吾术自己也窝了一肚子火,对方定有神异之人,无论自己如何算计,却也总是算计不过对方。此时,劝说放弃劫营已是不可能,只能尽量减少伤亡,便道:“王兄若非要劫营不可,请只劫燕营。”
“这是为何?”
“燕兵相对较弱,易于得手。若燕兵溃败,齐军将孤立无援。”
“好!”袁木罕击掌道,说着就要转身去下令。
“王兄且慢!”袁吾术道,“王兄拨出一支人马,埋伏在齐营前,待齐兵救燕,杀他个措手不及。”
袁木罕道:“吾弟计谋周到!”
于是戎人兵分两队,一队由袁木罕率领突袭燕营,一队由袁吾术率领埋伏在齐营前,专等齐军出营来救。二人分手前,袁吾术再三嘱咐袁木罕,千万不要由着性子硬拼,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天亮之后还有厮杀的机会。
袁木罕胡乱答应一声,就带着戎人向燕营发起突袭。原本静悄悄的山野之间,突然响起一片急骤的马蹄声,从漆黑的夜幕中猛然冲出了几千匹烈马,像一阵呼啸的山风,铺天盖地地向着燕营涌来,眨眼间就到了火把、篝火之间。此时,原本沉寂无声的燕营之中突然响起了急促的鼓声,随着鼓声,箭矢如下雨一般飞来,兵马如此密集,几乎是箭无虚发,前边的马倒下,后边的被绊倒。紧接着,一块块脑袋大的石头从山上砸下来,戎兵躲避不及,一时死伤无数。偶有几人冲过火光带,却被地上的绊马索绊倒。早就埋伏在沟中、树后的燕兵手持长矛,不分人或马,看见便刺,冲过来的人几乎无一漏网。
燕营这边鼓声阵阵,齐营之中却仍然毫无动静。其实,管仲鉴于戎人长于骑战,行动敏捷,又熟悉地形,早就对齐桓公说,夜间只可固守,绝对不可出营。齐桓公听取了管仲的计谋,早与燕庄公说好,夜间各守其营,遇敌劫营,互不救援,不管出现什么情况,只能固守,一定不要出营击敌。袁吾术不见齐营出兵救燕,等得心焦,心想我的计谋又被识破不成,又听得燕营鼓声急促,响个不停,担心袁木罕不惜代价硬拼,便抽身来到燕营这边,正看到袁木罕被两名侍卫架着退下来,左臂上还插着一支箭。原来,戎人第一次冲锋被击退后,袁木罕并不甘心,亲自带头冲过去。他从小在马背上长大,骑术了得,手提长矛,整个身子伏在马背上,几乎看不到人,像离弦的箭飞扑过去,影子一晃就越过了篝火。这时,箭矢、石头又像雨点一样迎面飞来,只听得耳边嗖嗖地响。突然,坐骑一下子前腿跪地,他在惯性的作用下越过马头扑倒在地,瞬间左臂上就中了一箭。紧跟在身边的侍卫不敢怠慢,翻身下马,也不管他是否愿意,架着他就往后退。袁吾术说道,齐营毫无动静,看样子早就防备我诱敌打援,不会出营来救。袁木罕听了,气得直跺脚,右手抓住箭杆,一下子从左臂上拔了出来,狠狠地朝地上一甩,箭斜插进地里没进去了半截。
侍卫忙着给袁木罕包扎伤口。袁吾术恐袁木罕继续硬拼,便问道:“王兄下步作何打算?”
袁木罕右手掐腰,望着燕营不说话。
“偷袭不成,再恋战无益。”袁吾术见他不说话,知道他正在犹豫,便劝说道,“不如暂且回城……”
“让我当缩头乌龟万万不成!”
“齐军精锐,又有燕军相助,与之硬拼,我无胜算。不如回城,凭借城池固守,彼一时无奈我何。另派快马火速到孤竹求援,不出数日,援军一到,里外夹攻,敌军必退。”
“一战之后,若不胜再退守城中不迟。”袁木罕坚持道。
袁吾术心想明日一战之后再回城亦无大害,又见袁木罕答应不再强攻燕营,放下心来,便不再强辩。二人商量一番,决定依旧隐蔽在那一片树林之中,那里一马平川,有利于骑战,到时趁敌军在行进中没有防备,发起突袭,胜则罢,若不胜,速回城中固守。
待再回到那片树林之中,天色已是微明,人马在树林中埋伏起来,静静地等着敌军到来。袁吾术当即修书一封,派一名精干的侍卫,骑快马去孤竹国求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