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桓公刚刚回到齐都临淄,太子郑的秘使随后就到了,说天子病重,恐怕熬不过去这个冬天,太子担心王子带生乱,请盟主早做主张。
齐桓公与管仲商议,原来只是想率领诸侯与王室大夫立盟誓,进一步巩固太子之位,没想到天子病重。如果在会盟之前天子驾崩,太子郑驾驭不了局势,极有可能生乱。管仲建议,将会盟日期提前到正月,到时若天子无恙,便巩固太子之位;若天子驾崩,则拥立太子登位,如此可保万无一失。
齐桓公于是下令,各国诸侯各率兵车百乘,于正月既望会于曹地洮。又使隰朋入周,拜见周公宰孔,请届时与会。又让管仲修书一封,让秘使带回,交与太子郑,上面无非是说将率领诸侯与王室大夫会于洮之事,让他心安。
举行完一年一度的腊祭,齐桓公就与管仲动身了。一来身为盟主,早到几日更显得谦恭有礼,二来正值下雪季节,如果遇上大雪封路,路远难行,不如早点动身。再说,管仲年已古稀,齐桓公虽年轻几岁,也已年逾花甲,不宜行路太急,早行几日可以在路上走走停停,昼行夜宿,不必慌忙。
齐桓公依旧让管仲与他同乘,一路上谈天说地,并不感到寂寞。开方御车,易牙率领侍卫随从紧随其后,再后边是一百辆兵车,一路向曹国而来。第二日到了历下 ,此时天色尚早,本不到就宿的时候,但此地建有行宫,又多年不来,有些留恋,齐桓公对管仲道:“就在此地休息两日如何?”
管仲笑道:“如此甚好,夷吾从未在这冬末春初之季赏过泺源。”
“历下泉水无数,但最美当属泺源。其美又一年四季各有不同,寡人与仲父同饮于泺源如何?”
管仲依旧入住在上次养病时住的院子里,平时国君到了历下 ,随行大臣都居于此,出了此院东门再往北,才是国君的寝宫,里边便是国君不来,宫女嫔妃也照样齐备。齐桓公不愿就到寝宫去,吩咐易牙备酒,就在管仲住处梳洗一番,休息片刻,就与管仲一起来观赏泺源泉水。
泺源泉水就在院中,出了屋门,往西不足百步,便有一处柳林,沿着曲径步入,耳边就隐隐响起流水声,天籁之声,像玉佩随风叮当,又像圆珠在玉盘滚动,又像清风吹过树梢,清新得让人感到里外清澈透明。随着声音抬眼看去,一团蒸气缓缓升起,再往前走数十步,眼前就是那泺源泉了,三道水柱平地涌出三尺多高,水蒸气腾空而起,泉水却四面散开像瀑布一般落下,在四周溅出珍珠般的水花,发出任何琴弦也难以模拟的天籁之声。然后汇集成溪缓缓流去。本来还未到解封的时候,但泺源泉水却从不结冰,散发着雾气,像害羞的少女蒙着一层轻纱。
泉水边上有一道画廊。易牙早在廊中温好了酒。二人过去端起酒爵,一饮而下。在乍暖还寒的初春季节,一杯热酒下肚,浑身舒畅。
齐桓公指着泉水道:“此时看这泺源,确实与往日不同吧?”
管仲颔首而笑:“确实不同。”
平时泉水没有这些水蒸气,只有在天冷的时候,泉水的温度比气温高,才有这蒸气腾绕。
“仲父看它像什么?”齐桓公又饮一爵,端着酒爵问管仲。
管仲摇摇头,只觉得好看,没想过像什么。
“仲父再想想看。”齐桓公兴致很高。
管仲凝神去想,却实在想不出,还是摇头。
“仲父看这像不像美女出浴?”
经齐桓公这么一说,管仲觉得还真有些像。
“这清澈的泉水就是光洁的肌肤,这蜿蜒的溪水就是曼妙的肢体,这涌起的巨泉可不就是丰满的玉乳?”
管仲有些吃惊地看着齐桓公,他突然发现,君上说话有时并不口吃。
此时,一道晚霞映照,泺源更显得妩媚。不一会夜幕降临,繁星闪烁,一片月牙挂在天上,像有什么高兴事笑弯了嘴。泺源变得朦胧起来,水声却变得更加清晰。
二人相视一笑,又饮一爵。管仲手持酒爵,不觉兴起,低声吟道:
趵突之泉兮,
泺水之源。
云蒸雾腾兮,
不畏严寒。
趵突之泉兮,
泺水之源。
喷涌不绝兮,
奔流致远。
歌声在泉水的伴奏下四处回荡。管仲唱得痴情,齐桓公静静地听着,若有所思。
第二天,二人用过饭,正想先到湖上去,看着侍从们凿冰捕鱼,让易牙再做一道他最拿手的鱼腹藏羊肉。据易牙所说,这湖里凿冰捕上来的鲤鱼最肥,味道也最美。齐桓公尝过几次,味道确实鲜美。如今这个季节来到历下 ,一定不能错过。
二人出门乘车,刚出宫门,却见有人急驰而来。齐桓公皱了一下眉头,别是又有急事吧?让开方停下车来。果然,不一会易牙过来禀报,来者是太子郑的使者,有密信呈送齐桓公。说着,将一截细竹筒呈上来。齐桓公接过来,亲手除去封泥,从里边取出一卷帛书,自己粗阅一遍,递给管仲。管仲接过一看,只见上面写道:“王太子郑启齐侯舅氏曰:腊月晦日,天王驾崩,恐天下生乱,秘而未宣,望伯舅速来,以定乾坤。”
“天王殡天,瞒得过一时,难瞒得长久。君上请火速入京,以防生变。”管仲说道。“外邑守臣不可随意带兵甲进入王畿,还须请王太子下诏,就说天子病重,请君上进京勤王。”
齐桓公一一应允,管仲返回屋内,匆匆修书一封,让使者带回。齐桓公则让易牙紧急传令,点齐车马,立即出发,又派使者至宋、卫,请各率兵车百乘,即到京师勤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