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师从茶馆走出后就陷入了痛苦纠结中,他没有接到兵败的消息和停课通知,但是如今得到这消息,他真的很想告诉所有学生们,让他们不要再来上课,而是能和家里人一起共度这危难的时刻。
可他又觉得一旦说出去,学生势必会告诉大人,会有人不信,前来闹着怎么好端端地给停了课,会有人信,一传再传,城民势必会陷入恐慌之中,说不定还会发生些征乱,那这个责任自己也担负不了。
他每天都在说还是不说的纠结中痛苦不堪地上着课。
日子一天又一天地过去,他看到了街上开始出现了伤兵,他想到日本人也许马上就快兵临城下了。
于是他决定说出来,不再管会有任何后果。
再大的后果都没有让人坐以待毙不知不觉死亡严重。
他将两个教室的学生都聚集在院里,面露着严肃和急切。
学生们一开始以为是要做什么游戏或者比赛,还开开心心地说笑着,后来看到王老师和张老师都黑着脸又严肃,就不敢再说笑了,围着圈安安静静地坐着。
他咳了好几声,虽然他并没有生病,站在圈中央,尽量沉稳地,“各位同学们,老师要向你们宣布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这个会超出你们所有的认知,当然也超出了老师的能解决的能力范围,这件事说出之后,你们就立刻回家,不要再来上课了……”
他顿了下,逐渐变为激愤,“这件事和日本人有关,老师以前也跟你们讲过日本人,他们敌视我们,觊觎我们的国土和财产,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侵犯攻打我们,愿你们能记住这份耻辱和仇恨,但如今他们……他们已经要攻打进城,占领这座城,会烧杀抢夺,烂杀平民无辜,无恶不作,所以你们现在最重要的是保全自己和家人的性命,有命在才会有明天,才会有希望,因为你们都是孩子……”
他说完哽咽着,手往前面一甩,“快走吧,快回家去,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记住一定要好好活下命来。”
学生们都呜呜咽咽地哭起来,一个两个成着群地去抱着王老师张老师,抱完以后才在他们的劝说下一一散去,去背着或挎着书包依依不舍地挥着手说再见,大一些的学生会说要他们好好保重自己,将来还要回到学堂里上学,他们含着泪花的点头答应着。
所有学生都同他们告别回家了,只有庆知还没走。
他抹了眼泪地说着,“庆知,你也快回家去吧,跟你娘亲四娘都找个地方躲起来。”
她哭地一抽一抽,“王老师,我们找不到地方躲,不然早去躲了。”
“啊……这,没有什么亲戚吗?”
她摇头,“没,什么都没。”望着,“我们能躲到他们藏的地方去吗?老师。”
他和张老师相视看了一眼,叹着气,“其实我们也没地方躲,只能待在这等着日本人打进来。”
原来王老师和张老师是夫妻,这学堂其实是他们的住房改成的,他们没有孩子,又因为喜欢孩子喜欢教书育人,所有开了这间小学堂。
这里就是他们的家,在这教着书,也在这生活。
她听完了王老师说的话,又问道,“那你们知道怎么去上海吗?”
他回道,“那里很远很远,而且在好久之前,一般人都买不到车票上不了车了。”
她大声哭着,“那我们怎么办啊?怎么办啊?我们会不会都死啊?”
张老师把她抱在怀里安慰着,“不会的,不会的,相信老师,我们都没那么容易死,会活到重新在这团聚的时候。”
这样空洞的安慰没有一点用,她哭得更凶了。
张老师也说不出别的来,只能抱着摸抚后背安慰着。
过了些时候,她又突然不哭了,自己抹了眼里的脸上的泪,离开怀抱,对他们说,“我回家了,你们也要好好地,我还想在这念书。”
张老师点一下头,“嗯,我们都要活着。”
她迈着步走了,在她走出学堂的时候,张老师和王老师拥抱在了一起,互相安慰鼓气着。
她回到家后,说了学堂已经不让上课和让人找地方躲起来的事。
燕子和云妮听了都挺淡定的,仿佛早就预想到了。
她问道,“那我们到底要怎么办啊?”
云妮和燕子在缝制着新棉被,她们都没有作答。
她气急,“到底要怎样啊?你们说句话啊,难道我们就在这等死吗?”
云妮停顿了一下,然后依旧默默地穿线缝着,想着今天应该能缝制好了。
燕子停下了手,表情淡淡地,“是,就在这等死吧。”
这些天以来,燕子从震惊慌张到积极到丧气到麻木到最好日本人来个痛快,一枪崩掉就死。
燕子时常在想,二爷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个消息呢?告诉她又有什么用呢?把她丢在这里丢给日本人,如果自己不知道的话,可能活的还轻松快乐些,天天就去铺子里干活,什么都不知道然后被一下杀死。
知道了,又什么都做不了,除了等死还能怎么办呢?
她去摇着四娘的手臂,“四娘,你别这样。”
燕子烦苦道,“那你说我能怎样,我们没有地方可以躲,只能藏在这里,希望不会被日本人发现吧。”
“怎么藏?”
燕子叹了下气,“我想着多备些烟煤球,多缝两条被子,把那张床也搬到我们那房里挡着,要是哪天日本人真进了城,就在堂内后院里点着,那烟很大很呛人,看能不能吓住他们这里被烧了,我们就去躲在里床床底下,带着湿被子,要是他们马上走了就是最好,要是把煤球打了火烧起来,那他们肯定会走,我们也能活,活了再灭火,就看能不能躲过去吧,我只能想到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