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济听到有人叫他,扭头看去,看到邱慧娟和左青峰两个人手里提着不少牛皮纸包装往学校走来。
“哎呀,欢迎欢迎,没想到是公社的同志来指导工作了!”岑济笑嘻嘻地上去迎接,顺势将他们手里的东西接过来。
“上次我回去跟小邱说了你们学校缺乏教学工具,她特意找做老师的同学要来了这些,来支援陈老师的工作!”左青峰把陈老师三个字说得特别大声,邱慧娟脸一下子就红了。
哎呀可真好看!啊呸,岑济光顾着犯花痴了,忙把两人带到教室里头:“条件简陋,招待不周、招待不周!”
“陈老师你还没告诉我这歌叫什么名字呢?哎?这是录音机?”邱慧娟好奇地抚摸着录音机的外壳,转过头用两只大眼睛盯着岑济。
“啊对对,这是我内蒙的同学、朋友们寄过来支援我教学工作的。”岑济赶紧从左青峰身边钻过去,赶紧给邱慧娟介绍起来:“这首歌是我在内蒙遇到的一个老师,在当地的初中写下来的,后来就让一个班的孩子边学边唱,用磁带录了下来。”
“这可比《蔷薇处处开》里面的歌好听多了!”邱慧娟很高兴,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总喜欢这些美好的东西。
“是啊,我以前的同学家里有一盒磁带,被我们轮流借着听,上面的磁粉都掉光了!”
“我来放给你们听,刚好学生们正在听这个学着唱,过一阵子去参加国庆联欢表演呢。”
“陈老师,你们学校也参加了吗?据说这次参加的学校还挺多的,公社领导为了鼓舞大家的精神,准备不少奖品,第一名好像是奖励一台收音机!”邱慧娟在旁边兴奋的说着。
“我看不少老师都是奔着领队老师有补助才报的名,自己得了好处,学生们都得自备午饭!”左青峰在旁边有些不屑,但说完想起来自己旁边好像就是一个老师。
“啊,陈哥我不是说你啊,你把学校的口粮田让出来,还自掏腰包给孩子们供午餐的事,公社里都传遍了,沙书记都知道呢!还夸你有奉献精神,号召全公社向你学习!”
“那你学吗?我可是在宿舍里听到不少人说陈老师……”邱慧娟刚准备说出来,就被小左瞪了一下,把剩下的话给吞了下去。
“哈哈哈!是不是说我是个大傻子,或者说我为了博名声?”
“你怎么知道?”邱慧娟心直口快。
“别说了,别说了,咱们来听歌!同学们这遍听完大家一起唱一段好不好?”
“好!”
“大点声!我听不见!一点都不精神!这点声音还想大合唱吗?”
“好!!!”
听到小屁孩们声嘶力竭的大吼,岑济心满意足的按下了播放键,岑济把邱慧娟带到了旁边一起听歌,随着歌声缓缓响起,邱慧娟的身体慢慢地跟着节奏轻微的晃动,挺直的小鼻子偶尔一动一动的,亮晶晶的大眼睛显得脸庞格外的认真,此刻的她仿佛像个小孩子。
左青峰也听得入迷,一首歌很快就结束了,他环顾四周,想找别人分享他的喜悦,发现只有王可牛盯着他看,再看到岑济跟邱慧娟两个人站在一起,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孤独。
“你喜欢吃糖吗?”王可牛问左青峰,还没等他回答,又接着问:“你是不是也来找老师要糖吃的!”
左青峰叹了口气,摸了摸王可牛的头,抬手一看发现沾了不少灰,又恶作剧般的在他头上揉了一下。王可牛鼻涕一吸一吸的,转身离他远远的。
岑济带着学生们唱了一段,让他们休息几分钟。自己便去找邱慧娟说话了。
“陈老师,你教的真好!”
“哪里哪里,我也是赶鸭子上架,现在正发愁呢!”
“啊?发愁什么?”
岑济便把独唱人选难以确定这件事告诉了邱慧娟,邱慧娟也皱着眉头帮着岑济认真思考,岑济看着她的表情渐渐入了迷。
“额哼!你们在聊什么呢,聊得这么入迷!”左青峰见没人搭理他,只好过来惊醒这两个无视他的人。
岑济把事情一说,左青峰一拍大腿:“我当是什么事呢?就这?就这?”
岑济看他那一副我知道办法,但我就是不说,就是很享受这种被其他人期待的样子,心里气不打一处来。
“左青峰同志,你要是知道有什么好办法就快说!”邱慧娟撅着嘴巴怒视着左青峰。
“哈哈,陈哥啊,你也有犯难的时候!”左青峰一脸得意,清了清嗓子:“这事简单啊,一个两个人定不下来,就让群众来定,让唱得好的一个个地上台表演清唱一段,再让大家投票,得票最多的就独唱!”
唉?还真是这么回事,小左啊小左我要对你刮目相看了。
听了左青峰的话,岑济和邱慧娟两人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笑,仿佛联手解决了一个大问题。
刚好岑济在想着要怎么跟家长说大合唱的事,自己还从24年订做了一批校服,刚好借这个机会跟家长说下。于是在教学生们唱了几遍之后,就告诉他们晚上回去跟家长说,星期一下午放学前,老师要开一个家长会,让每家派一个家长来,学生们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岑济又在小班的同学们头上点了红,就放他们回家了。
学生们走后,左青峰就跟邱慧娟准备离开,岑济让他们先在教室坐会儿,自己打开了录音机给他们继续听歌,虽然只有一首歌,但是他们两个也听得津津有味。
岑济转身去了宿舍,他给左青峰带了两瓶墨水和一支钢笔,钢笔是派克卓尔,墨水一黑一蓝;给邱慧娟也带了笔,是小日子的写乐四季织,一年四季嘛,然后墨水是坛水的彩墨,买了十二罐,用小盒子装起来,用纸袋拎着,非常的哇塞精致。
岑济先把钢笔和墨水给了左青峰,左青峰眼睛瞪得大大的:“这、陈哥、这,这是、我不敢要啊,这得多少钱?”
“小左,你跟我千万别说钱,我上次看你的笔坏了,很影响你工作啊,中性笔写完就不能用了,还是钢笔靠谱,我特意跟上海的同学说了,他帮我从外贸公司买的笔,美国佬的东西,你就拿着用吧!”
左青峰表情激动,就差拜倒大喊义父了。岑济没有理会,转身拉着邱慧娟出了教室,然后在门口将纸袋双手递给了邱慧娟,邱慧娟脸红到了耳根,还没等邱慧娟说话,岑济先开口:“慧娟,我可以叫你慧娟吗?”
邱慧娟红着脸点了点头,岑济小声地跟她说:“小左说你在准备考试,你不用着急,我有一个同学也在读高中,他们学校今年考了好几个大学生,我托他去找那几个大学生要笔记,到时候我带给你!”
“陈老师--”
“叫我继革!”
“那不好吧,那显得我像是你长辈一样!”邱慧娟抿着嘴巴笑了笑,岑济心说好像事实就是这样啊,岑济啊岑济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我在心里唾弃你自己!
“那你叫我继革哥!”
“继革哥?继哥哥?”邱慧娟喊了两声,发现不对,脸都红到脖子了,用小手轻轻打了岑济一下:“你不好!”
这两声喊得岑济心都要醉了,赶紧摄住心神:“慧娟,你怎么喊我都好,这里也是笔和墨水,都是小日子的产品。”
“可是、可是我,我不知道我该不该接受你的礼物--”
“什么礼物?这是我代表全校学生对你的感谢,你为教育事业作出了贡献!”
“那、那我走了,下次我还来找你、找你听歌。”
“慧娟,下周一你有空吗,就是下周一不是准备选女独唱嘛,我想请你来当孩子们的评委。”
“好啊好啊,我一定准时来!”
“那就说好了,不准耍赖喔!”
两人又在外面腻歪了一阵子,才想起来左青峰还在教室里呢,赶紧回头看去,发现小左正在打开盒子用手反复摩挲着钢笔和墨水,嘴巴一动一动的,旁若无人的样子仿佛中了邪一样。
邱慧娟有些好奇,就悄悄地走了过去,就听见小左喃喃自语:“这笔的做工太好了、太好了,这样的笔我们国家得到什么时候才能做出来,太难了太难了……”
岑济心说再过几十年,你想要什么样的笔,浙江大丽水都能给你做出来,贴牌货而已!
“小左,你在干嘛?”邱慧娟打断了左青峰的沉思。
“哦,我刚刚拆开来看了一下,这上墨器还是旋转的呢!比我以前的墨囊好用多了!”左青峰又兴奋了起来,没有哪个男人会不喜欢棍子,不管是长棍子、短棍子,还是这种钢笔棍子。
“喜欢你就好好用吧!”
“啊呀!陈哥跟你说话说忘记了,我们得赶快回去了,沙书记晚上要听一下最近大包干的汇报,我得回去搞会务了!”
“晚上还开会啊?要不在我这吃了饭再走吧?”
“不了不了,陈哥我可不会跟你客气,这回是真有事,小邱我们快回去吧!”
这次他们带的东西比较多,就没有骑自行车,岑济将他们送到了村口,才恋恋不舍的回了学校。
晚上吃完饭,岑济便跟周能军打了招呼,让他看着点场基上的货箱,随后就去找周有才,两人约好今晚去找鲁求英商量成立副食品小组的事情。
邱慧娟回到宿舍后,轻轻地打开了盒子,上方横插着四只大一点的盒子,下方竖着插了十二只小盒子,她先抽出一只大盒子,打开之后发现里面是一只钢笔,笔身是白色亚克力的,笔杆上夹杂着不规则的细碎闪粉,在灯光映照下非常的漂亮。
邱慧娟脸又红了,依次将所有的笔盒打开,发现是四支不同颜色的笔,还是螺旋笔帽,她听父亲说过一般高级的钢笔都是螺旋笔帽设计,气密性更好,长时间不用也不会干尖,要用的时候一笔出水。
接着又打开了小盒子,发现里面都是一小瓶一小瓶的墨水,墨水瓶晶莹剔透,每只墨水瓶上都贴了一张标签,上面按照节气的顺序写着诗句,每瓶墨水的颜色都跟节气和诗句相搭配。
原来墨水还有这么多种颜色啊!邱慧娟惊叹,她既惊讶于墨水的种类繁多,又为岑济的细心而感动,自己就喜欢收集各种各样的笔和墨水,他怎么会知道呢?难道他能知道我心里想什么,脑海里浮现出一句诗: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哎呀!要命,自己怎么会想到这些,呸呸,谁跟他心有灵犀,可是自己真的好像跟他心有灵犀呢,今天下午小左说完之后,自己可是跟他同一时间转过脸来的!
邱慧娟把头侧枕在桌子上,嘴角挂着浅浅的笑,眼神在房间里四处游荡,最终落到了桌子前面的一堆课本上,随即眼神也变得落寞起来。
唉!自己真的不能考上大学吗?可是我考上大学了,他会给我写信吗?不是二十四节气嘛,为什么只有十二瓶墨水呢?下次一定要找他问个明白……
“阿嚏!”
“怎么了?陈老师你感冒了?现在早晚凉,要记得盖被子,我知道你们年轻人火力旺,小军就不喜欢盖被子,狗日的他在家睡觉连裤头子都不穿--”
“没有没有,可能是鼻子里飞进了虫子,不碍事的!”岑济赶紧打住,特么的周能军这小子还喜欢玩裸睡啊!
两人到了鲁求英家里,鲁求英刚吃过饭,坐在门槛上用笤帚丝在剔牙。
“支书,吃过啦?”周有才笑嘻嘻地跑过去给鲁求英递烟,鲁求英接过点着了抬头问:“晚上过来有什么事?你们自己队里的事就别来找我了。”
“支书,这事还真得你给我们指导下!”岑济跟着他俩一起蹲下,把来意跟鲁求英说明了。
鲁求英一直抽着烟不说话,周有才见状又在旁边打着边枪:“支书,我觉着这事成本也不大,像小陈那样先小打小闹,要是能干成,社员们生活也能改善不是。”
“陈老师,你说要在崇文地区租个仓库?”鲁求英没搭理周有才,直接问岑济。
“是的,内蒙那边葵花籽运过长江不划算,费时费力,崇文那边刚好在长江边上,过江方便。”
“租仓库的钱怎么算?你们队里出吗?”
周有才一听,这还得队里出钱?本以为是无本买卖,没想到一开始开销还挺大。
岑济也被鲁求英问懵了,对啊,自己手表还没出货呢,这钱得从哪出?
“要是国庆节能打得响名头,第一年租仓库的钱大队出!”鲁求英丢掉烟头,对着岑济说了这么一句。
“那最好不过了!”周有才赶紧跟上,生怕鲁求英反悔。
岑济总觉得鲁求英话里有话,怎么这么痛快就答应了?自己还往挎包里抓了一把瓜子,准备用事实来打动他呢。
“但我有个条件!”鲁求英用手点着周有才,缓缓开口:“以后你们要向大队上缴利润!”
原来在这等着我呢!自己本来也打算把利润集中起来,不然以后社员们之间肯定会产生差距,到时候一个队里有的人吃香喝辣,有的人吃糠咽菜,岑济自己心里也不好过。
“照!但是这利润分配必须要集体决策!”岑济干脆的答应,周有才本来还在犹豫,一听岑济这么说,心里咯噔一下:这傻小子怎么这么快就上套了!
“怎么集体决策?”鲁求英饶有兴趣地的问道。
“支书、队长、会计、民兵营长、妇联主任、治保主任、青年书记,这七个人有决策权,四个生产队队长有提议权。”岑济给两人散了烟,对着他们吞云吐雾:“每个队都要把利润分配情况向全队公开,账要经得起查!”
“呵呵!陈老师不是我说你,你这瓜子生意八字还没一撇呢,就开始想这么长远的事了!”鲁求英听完笑了起来。
“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岑济斩钉截铁的说道:“我对自己非常有信心,我对我的瓜子也很有信心!”说罢从挎包里掏出一把事先用牛皮纸包着的瓜子,从24年带来的,绝对香!
“你们先吃,吃完再说这买卖能不能做!”岑济打开包装向他们两人招呼,看见腊梅婶子从灶屋里出来,也喊她一起来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