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能否通过解剖,确认死者是否被人下过迷药,穆青澄心里并没有底气。
因为迷药的种类、成份不一,下药的剂量不一,从服药到死亡的时间长短,药性是否已经挥发,服药者身体对迷药的抗药性,都会影响检验的结果。
只能说,这是一种聊胜于无的办法。
然而,当她拿着验尸刀,切开死者胸腔,血液涌出的那一刻,除了田仵作,其他三人纷纷捂着口鼻,狂奔而出!
穆青澄愣了一瞬,便低头继续了。
“无妨,迟早要过这一关的。”田仵作端得镇定,不过想到宋纾余,面上又露出了几分担忧,“穆师爷,大人不会被吓坏吧?”
穆青澄安抚道:“没事儿,大人缓一缓就好了。”
验到这一步,学生还没做好心理准备,暂时是不能授课了,她便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田仵作拿着尸检案卷走过来,待穆青澄切开死者的胃,俩人一起望、闻,然后面面相觑。
死者的胃里只有微量未曾消化的食物,没有迷药的味道。
宋纾余没有再进停尸房,他胃部不适,总是恶心想吐,宋离给他喂了半碗清水,又给他吃了两颗酸梅子,才堪堪好受了些。
宋离心疼,叨叨个不停,“主子,照属下说,您甭再试了,年幼时落下的后遗症,是最难治愈的,您得先从心理上克服,然后再尝试……”
“这回没有晕厥,不就是一大进步吗?”宋纾余打断宋离的唠叨,把头靠在宋离肩上,俊脸泛着苍白,语气也弱了许多,“你回头多买些酸梅,再找刘妈妈给我缝制一个只露出眼睛的面罩,我再试上几次,兴许就能恢复正常了。”
宋离默不作声的叹气,干嘛非得跟自己较劲儿啊?
“大人!”
穆青澄的呼唤声,隐约从南监院子里传来。
宋纾余一瞬站直了身子,挥手道:“宋离,你先回主院吧。吩咐小厨房,晚膳做点儿清淡的,不要荤菜,煮上两碗青菜白粥。”
“是。”
宋离点了点头,在穆青澄找过来的前一刻,飞快地闪人了。
“大人!”穆青澄快步而来,因为跑得急,脸庞微微泛红,额头上渗出了些微薄的汗液,她上下打量宋纾余,关切道:“您怎么样?要不要紧?”
宋纾余强撑着笑容,作出无恙状,“没事儿,我挺好的。怎么,你担心我?”
“嗯。”穆青澄没有藏着掖着,将情绪直白的展露在他面前,她说:“我怕你晕在外头,还怕你晕倒后,刚好周围没人,不能及时送医,怕你出事儿。”
四下确实无人,因为宋纾余跑出来后,不想被下属们看到他脆弱的模样,便将人都遣散了,且让他们暂时不要经过此处。
所以,他肆无忌惮地弯下腰身,揽她入怀,将下颔抵在她肩上,闷声说道:“我确实很难受,但是没有晕厥。青澄,你说,我是不是争气了?”
穆青澄环顾四周,既无人撞见,便也没有推开他,她轻轻抚上他的背心,宽慰道:“观摩验尸这种事情,没必要逞强争气,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的,就算吐了、晕了,都是正常的,大人不必勉强。”
“不,我要看,我既坐上了京兆尹的位子,便不能尸位素餐。”宋纾余却有自己的坚持,他沉沉吸了口气,感觉舒缓了不少。
穆青澄无奈,只得叮嘱道:“这两日不要吃油腻的东西,不要见生肉,少食多餐,早睡早起。”
“午膳被陆询破坏了,你陪我用晚膳,作为补偿,如何?”宋纾余心头一喜,趁机提出要求。
穆青澄犯了难,“大人,卑职……”
然,她拒绝的话,才开了个头,宋纾余便将她堵了回去,“我们回国公府用膳吧。今日冬至,我且忘了,我不能留下祖母一人,你陪我走一趟吧,顺便跟丫环们聊聊,兴许对你寻找尸源有帮助呢。”
“呃……”穆青澄想说这是他的借口吧?可她掰起他的俊脸,看到他一脸认真严肃,仿佛真的是为了案子着想,便只能应承下来,“好吧,卑职听从大人的安排。”
宋纾余倏尔一笑,“一言为定。”
“嗯。”穆青澄点了点头,正色道:“大人,卑职验了死者的胃,没有发现迷药的痕迹,而且死者在死之前的十二个时辰之内,几乎没有吃过东西。”
闻言,宋纾余惊诧不已,“你的意思是,死者是自愿同男子媾和?媾和之后不久,她便被人乱棍打死……那么,她的夫君或者奸夫,有重大作案嫌疑?”
“是!”穆青澄道:“就算那个男子不是凶手,估计与死者的遇害,也脱不了关系!不过……”
见她欲言又止,宋纾余追问道:“不过什么?”
“大人说过,若是被人乱棍殴打没个章法,便把寻人的重心挪到平民百姓身上。但是,卑职仔细查验了死者的双手,皮肤光滑、柔嫩、白皙,虽然比不上贵族小姐的手,但也显然不是寻常百姓家的女儿,起码不是经常干粗活的手。还有,死者的双足,没有冻疮、足裂、茧子的痕迹,说明死者的生活是富足的,未曾受过什么风霜雨雪。”
穆青澄言及此,脑中忽然闪过了什么,她牵起宋纾余的手,拉着他便往停尸房跑去。
宋纾余惊讶于穆青澄的主动,他是不在乎被人瞧见的,最好是全衙门的人,都能看见他们的亲密。届时,她甭想再拒绝他,必须对他负责!
可惜,来往于南监办差的官吏,秉着令行禁止,全都绕道而行,没有一个人替宋纾余见证。
重回停尸房,宋纾余尚未来得及做心理建设,便被穆青澄带到了尸体旁!
幸好,穆青澄切开的胸腔,已经被田仵作缝合好了。
而田仵作看到他们手牵手地闯了进来,眼睛瞬间瞪得老大,一张老脸臊得,不知他该走,还是该留!
“田仵作,把死者翻到背面!”
穆青澄激动的话,唤回了田仵作的神志,他依言照做,同时不解地问道:“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