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苍心念一动,山神的相貌就出现在他面前,不过是个虚影。
“可是这个人?”
宁鹤年一眼认出,只因虽然过去这么多年,又是刚刚想起,但他从未见过那般谪仙风姿的人,因此印象深刻。
“正是他!”
象苍点点头:“将你同他的事尽数讲来。”
宁鹤年陷入深思——
“那是我很小的时候,我自幼父母双亡,父亲临终前给我一个玉佩,让我去找浮鹤宗的宗主,说是他的故友,会照拂一二。”
“可我走了很久,不但没找到浮鹤宗,反而迷了路,恰好天色昏暗,一个出现在半山腰的山洞尤为明显,我就也过去想休息一晚。”
“但是山洞中有一个人倒在那儿,他浑身都是血,我十分害怕,但见他还有气息,便将他扶起来,给他喂吃的。”
“过了几天,他总算苏醒,让我去树林中帮他找药材来,给他治伤。”
“我在山洞中照顾他半年之多,每日就是帮他采药,熬汤。他和我说,他是天上的神君,历劫下凡,却半路生了不测。因此无法重回天界。”
“再后来,他逐渐恢复,问我,愿不愿意跟他回天界做个小童。”
“只可惜,我刚答应下来,他的仇敌就来了,一场大战,将他重伤,还吸走了他的精元。”
“最后他拼着仅剩的力气,将不多的灵力全都传给了我。让我去莽兽荒野,找一个叫纵兽的人,说明这些。”
宁鹤年叹了口气:“我所记得的,就只有这么多了。”
令他去找纵兽,不过是因为其余的神都在拂云阙,只有纵兽在人间。宁鹤年飞升之前,能找到的,也只有纵兽一个人而已。让她知晓内情,也是唯一的办法。
折澜深吸一口气,颇觉不可置信。她看向象苍:“山神历劫不过是几十年前的事,如果是他历劫失败,那为何现在的人和败岳模样相仿?”
象苍缓缓起身:“你们五神,各不相同。山神宽厚,要历劫,便要历贪恨嗔痴。这些情绪会剥离他的本身,成为另一个他,拥有和他一样的实力,与他抗衡。”
折澜还是第一次听说,震惊地看着象苍:“也就是说……现在的败岳,是他贪恨嗔痴的化身,而并非宽厚的他?”
象苍叹了口气,不言自明。
泉漾也是此刻才知道,关于五神的秘密。
在外人看来,拂云阙的神修为高深,主宰世间沉浮,无所不能。
可实际上,每一位神都需要经受万千考验。
山神需剥离自身,与自己的邪恶自私的一面相互抗争;月神需经历三苦,身边无一人相伴,终生孑然独身;海神的历练更为苛刻,苛刻到从古至今的八位海神全都不幸殒命,仍旧无人可以完成……
那冥神呢?
那……妖神呢?纵兽的劫,是什么?
折澜却意识到眼下的情况之危急——月神缺位,山神又只是一个邪恶人格在位,白沉不知去向,或许正在某处蛰伏。
而她,到时候只有九成神力的她,恐怕难以抵挡来自四面八方的冲击。
败岳既然毒害恕浊,想必他早已倒向白沉,亦或是两人有什么交易。
可不论哪一种,他们联手,对拂云阙而言都不是好事。
象苍也同样想到了这些,但她并未言明。时间本就所剩无多,与其说得明白,叫所有人心头都压上重石,不如在剩下的日子里做完自己该做的事。
她转过身来,慈爱地看着宁鹤年:“你可知你的心中有展意笔?”
宁鹤年点点头,也正是因此,他一直以为这就是自己的本命法器,只不过威力不算大,最多只能画画符。
象苍:“那是山神的法器。如今它在你心里。这四海八荒,你便是唯一一个有资格继承山神之力的人。”
折澜一愣,从这句话得到提醒,才发现一件更要紧的事。
只有宁鹤年才能继承山神之位,那——
换言之,除非宁鹤年和楼听许一同归位,不然的话,象苍的寿命,仍旧所剩无多。
不对!
既然如此,那败岳缺位的时间必然比恕浊还要更长!
宁鹤年接受传承时……
“那年,你几岁?”折澜急切道。泉漾也忽然懂了她急切的原因,下意识握住象苍的手腕。
宁鹤年绞尽脑汁想,抬起头回答:“十三岁。今年……我忘了我多少岁……”
十三岁。
也就是说,如果宁鹤年和楼听许年龄相仿,那败岳缺位就已经二十年以上了!
折澜下意识看向象苍,她的生命,或许已经……
原本还觉得六十三年的时间太短,来不及,可如今倏地又抽走二十多年,只剩四十年。
四十年,要救她,只有楼听许和宁鹤年一同归位。
楼听许已经锻体,最难不过爱别离,折澜还是有信心的。
可是修符篆的宁鹤年才刚入分神,再给他四十年,他所修行的符道恐怕也不能让他的修为飞速增长。
象苍却没有说这些,而是安慰似的拍拍泉漾的手之后,把展意笔的奥秘说给宁鹤年。
“展意笔,是五神之中最为独特的法器,可改换天地,挪移乾坤,随性所画,随心所成。如今你并未飞升,实力不足,就不是真正的山神。展意笔,自然也不会是真正的展意笔。”
宁鹤年似懂非懂地点头。
山神。
他今天经受了太多惊讶,从一开始折澜的身份,到自己的传承,甚至是展意笔的秘诀。
眼前的人无所不知,连折澜姐姐也对她十分敬重,那么她的身份便不言而喻。
那自己呢?
身为四海八荒里唯一一个有资格成为山神的人,恐怕这句话的背后,也就是“唯一一个要承担山神责任”的人。
那么现在是谁在承担责任?如果自己不能飞升,又会对苍生有什么影响?
他自小受师傅熏陶,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有能为者,当胸怀天下,普度众生。
如今他肩头有这样的责任,无论如何,也不可推却吧。
“我需要做什么吗?”他忽然抬头问,“既然我可以传承他的力量,那我应该也需要接受他的责任,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