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我想,若我能掌握十分神力,毁了天道,叫它不这样束缚每一个人,是不是也可以拯救苍生,拯救象苍。”
纵兽因为她的话一再惊讶,她看着折澜,后者眼中满是认真,她真的这么想。
“我不忍心让楼听许再失去挚爱,成为一个只有修为,却没有半点感情的机器。也不想这天下被魂魔殿毁得生灵涂炭,更不想象苍就此消逝。如此左右为难,看来只有消灭天道了。”
纵兽立刻抓住她的手腕:“不可!海神历劫比起我们要凶险非常,你可知道那是必死之局?象苍不会与你说清楚,我也不会。我们都不希望看着你选择那样一条路。”
折澜听出关键:“说清楚?什么说清楚?”
纵兽迟疑一秒,叹了口气:“其实,第三代海神就曾渡劫成功,只不过,她打退魂魔殿之后,就……海神渡劫不是那么容易的。天道忌惮,所以约束,即便你渡劫成功,也会没命。说白了,十成神力又如何?不过是给你昙花一现的机会,为了短暂的绽放,你难道就要舍得这么多年的修行么?”
折澜惊得合不拢嘴,纵兽继续劝说。
“听我的,纵使楼听许失去挚爱,待她飞升你再帮她寻一个就是了,还没到来不及的时候。不到万不得已,你切莫动那个心思,嗯?”
折澜缓缓看向纵兽:“可……我担心会来不及。”
纵兽摇摇头:“我不会再袖手旁观,我答应你,真到了无论如何都来不及的那一天,我必会为你争取足够的时间。”
她犹豫几秒,终是靠近过来,附耳低言:“我渡劫成功,已经掌握了十分神力。虽然比起你还有些差距,但要拖延时间,还是可以的。”
折澜惊讶地看着她,这么多年纵兽不声不响,什么时候渡了劫?
看出她的惊疑,为了让她相信自己,从而能答应自己不轻易渡劫,纵兽只得坦言。
“妖神生来妩媚,野性恣意,最受不住孤寂。故而妖神的劫,就是要经受万年孤寂,只身一人如同苦修,期间不得接受任何人,终日与灵兽为伴。”
万年孤寂。
这四个字说起来轻而易举,可真的做起来,谈何容易?
人间的万年,便是一万个三百六十五个日夜,那么多时辰,她整日守在屋中清修,无欲无求。怕是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纵兽慨叹起身:“天道总爱捉弄人,事事都要反其道行之。山神宽厚,便要叫山神变得刁钻狭隘;冥神号令百鬼,历劫便要叫冥神受百鬼撕扯灵魂;月神高洁,便要月神纠缠在七情六欲之中,却处处不可得,受尽离别之苦……”
纵兽回眸看着折澜,笑得哀戚:“包括你我。你要面对的,是比我们任何人都要严苛的考验,我只能提示你这么多,等真到了需要你渡劫才能阻止浩劫的那一天,我会原原本本地告诉你。”
“可在那之前——”她转过身,神色严峻,“你都不要做这样的抉择。”
折澜思索良久,最终还是答应下来。
纵兽帮她倒茶,忽而笑道:“历代海神都行事果决,疏阔清朗,怎么偏偏你瞻前又顾后,怕这个又怕那个,真要怪象苍教坏了你。”
折澜勾唇:“哪有。一开始我也并不觉得有什么,甚至才下界那会儿,我瞧着楼听许,也只是把她当成一场大局之中的棋子,并没有这么多顾忌。”
她浅啜清茶,垂眸看到自己映在水面上的愁容,轻嘲:
“现在倒是……让她受点委屈,都觉得下不去手了。”
纵兽举杯的动作一顿,她意识到什么,指尖轻轻摩挲杯盏,却并未开口。
淡淡的茶香在口腔蔓延,折澜眼神望向虚空,脑海中想起楼听许的一颦一蹙,尤其她眼底湿漉漉地仰着头看自己,或者是她自己都未察觉面上晕开绯红,却仍旧赤诚表达心意。
换成旁人她完全可以无动于衷,这世界形形色色,她不了解别人的底细,也不愿听别人表白什么。
可楼听许,她知道这个人的心境是怎样的大雪纷飞,也知道她心里到底有多少窟窿。
一个这样的人,一个恨不得把自己藏在雪洞,冰寒彻骨的人。
她把身上所有的温热都捧到自己面前,那么诚挚的看着她,无时无刻不像是在说:
你要是想要就收下,若是觉得这些太重了,我可以一直这样捧在你面前。
折澜越想越觉得烦乱,无意识地叹了口气。
纵兽忍不住了, 她放下茶盏,也心事重重。
“阿澜,你在想她吗?”
折澜下意识“嗯”了一声,很快反应过来这个回应有歧义,赶忙解释:“我是说,我在想她的事,我不是……”
“可是我没有说,你在想念她。”纵兽望着她,眼中的情绪深不见底,好似幽深的潭,让折澜可以在那双瞳孔中看清自己的神态。
“这些愁绪,这些慌乱,如果你不能同她说,就只能学会自我排解。”
“我理解你的为难之处,可是,还有四十年,你觉得她整日面对你这样完美的人,还有机会爱上谁?”
折澜又被这句话带偏,她下意识否认:“不行!她不会爱上我!”
这是她心里的答案,她不能爱我,就算她最后要别离,这样的悲伤也不能是我给她的。
纵兽叹息:“我只是想说,她若连你都不爱,那谁还能入得了她的法眼?”
纵兽起身,靠近她:“仅剩四十年而已,她必是要一门心思修炼飞升。关于感情,她要么爱上你,要么,谁都不会爱。”
折澜一直逃避的事实终于被纵兽点破,她闭了闭眼:“万一,这期间,有人能走进她心里呢?”
纵兽却不以为然,她听平静说过许多关于楼听许的事,也从那些平静刻意讲给她听的“般配”之中察觉到不寻常。
“阿澜,那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她心里已经有你了呢?”
折澜猛地站起,她开始心慌,是最不愿接受的事偏偏降临在自己身上的慌乱,她甚至说不出口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