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子里的老人相继离世,两年的时间,就剩下一两个老人了。寨子里的白布没有扯下来过。
清明,漫山遍野的映山红开得正艳丽,一座山上几乎隔几米就有一座坟,坟上的映山红迎风盛开。
我坐在门口,脚边就有映山红,我弯下身子给它摘下来,插在屋子的缝隙里面,心里不免落寞。
现在他们已经出门去狩猎了,寨子里只有几个年迈的不能自理的老人,还有一些孩子。
我闲来无事的时候会教他们写字,如今他们虽不念书,可也识得自己的名字。看着他们追逐嬉闹,又想起村子里同年纪的孩子在学堂识字,真是天差地别。
若是有这个条件,真想再安一个寨子给他们念书。
我在竹简上面刻下信,寄了出去,也不知道官小姐能不能收到。
几日后天空落了倾盆大雨,我们待在寨子里面都不敢出门,可是又不得不出门,花蔓枝带着几个年纪稍微偏大一点的少年出了门。他们穿着蓑衣,戴着草帽,拿着钢叉就出了门。
我疑心那封信没有送到他们手里,也罢也罢。况且房秣稹都死了两年了,官小姐不帮我们也正常。
傍晚的时候,雨稍微小了一点点,不至于落到地上会激起来。忽然听见外面有人上来的动静,我开门,以为是他们回来了,没想到居然是官小姐。
她穿着蓑衣与斗笠,身上不算很湿,只有裙摆因为走路而染了泥巴。
“小姐。”我叫她。
“我们那里有免费的学堂,可以带他们过去。但是这些老人我们带不走。”她说,“少年也可以带走。”
“你要等他们回来吗?我得问他们自己的意见。”
“好。”
蔓枝他们带来了野兔和野鸡回来,见到官小姐有些诧异。
“这是谁啊?”
“就是那个官小姐。”我说,“他说可以带大家去读书。”
我以为这是一件好事,他们一定会很开心,没想到大家都面露难色,甚至有人进屋去,不想理会。
一直到吃饭,大家都没有表明自己的决定。
“考虑得怎么样了?”我问他们,“这是个好机会,你们念了书,以后没准还有机会入朝为官。现在女人也可以考官,女官蛮多的,说真的,如果你们……”
“人家夫妻死了一个都要守节三年,两年前父亲和叔叔伯伯姑姑我就不说了,前几天死了一位爷爷……我不想离开这儿。就算大字不识几个,就算只能每天狩猎才能填饱肚子,就算一辈子困在这山里头,我也愿意。”他几乎把头埋进碗里面说,“隔壁山的映山红也开得美丽,明日我们还要过去给他们上坟呢。”
隔壁山的映山红开得就像那一夜的血,染红了一片山林,就连叶子都看不见。
“我也不想离开这儿,我们在这儿长大,我们要陪着他们。若是我们都走了,这儿成了空山,他们会难过的。”一个九岁的小女孩讲,“父亲认得字,也做得一手好文章,可是有什么用?你看看他,他明明那么喜欢那个姑姑,还不是……”还不是没有在一起。
一位老人开了口:“走吧,去看看外面吧。”他枯瘦如柴,握着筷子的手也抖动不停,好几次夹菜都落到桌子上。
“爷爷……我不想离开这儿。”另一位穿着青色长裳的女娃娃抱着他的手臂,胆怯地看着官小姐。
官小姐笑了笑,随后起身:“等你们想好了,我再来。”
我看她要离开,拍着桌子站起来,喝了一口酒:“都去!老人有我和花蔓枝照顾 你们都走!跟她走!去城里,去读书写字,去做文章!如果……他们还活着,也一定希望你们可以离开这儿,不用在山上做山贼。”而后指着他们说,“听我的,都走吧,去见识外面的风景。”
他们还是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可是我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劝他们离开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