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蔓枝似乎很隐忍,眉头都皱起来了,他对他们也有感情,他也朝我这里瞥了一眼,似乎想要询问我的意见,我没有开口,于公他是犯人得受罚,于私他是我的家人,我不忍心他受罚。
他便循了心里的决定,听到他说上刑之后,我的心好像慢了半拍,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决定——也许我应该猜得到,只是不愿意相信。
离开此处是我唯一的选择。
所有人都大叫着他罪有应得,是啊,他罪有应得。
回到家里,我坐立不安。断指,他才十几岁,要断指……我没法去想我的离开对他造成了多大的伤伤害,他有没有怨恨我?明明我们可以从轻发落,我们可以替他还钱,可是我们没有这么做。
他们会觉得我们徇私枉法,以后便不能服众。
时间过得好慢好慢,每一刻我都感觉有千万只虫蚁在啃食我的身躯,好不容易才熬到他下堂,我给他端了一壶茶,轻声问他:“我可以去看他吗?”
他面露难色,把茶接过去,问:“现在要去吗?”
“嗯。”
“可以。”
我一人来到牢中,这里阴暗潮湿,衙役把我带进去,他在最里面,见到他时,他披头散发,衣裳也有些破烂了,缩在角落里,脚边还有鲜血。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又低垂下,似乎更低了些。
“开门。”门被打开,我走进去才进去门就被锁了,他们怕我把他带走。
他好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兔子,整个人都抽了一下。
我抱住他,把他死死搂在我的怀里,手有点麻木地摸了他乱糟糟的头发:“不怕不怕,姑姑在这里,在这里,你不要害怕。”
他推开我,还把地上的东西丢向我,把我穿的干净衣服都弄脏了。他站起来,一直往墙那边走,双手张开,在墙上乱抓。
断掉的指头从他的衣服上掉下,一共二十根,都滚到我的面前。断了手还断了脚,为什么会这样?明明律法上说的是断指——断指(趾),也包括脚趾呀。
“不要,我不认识你,我只是一个下贱的小偷。”他手上的血从墙上流下来,一抹一抹的红,好像那日烧山的火,那么烈,刺痛我的眼睛。
我从他的身后抱着他焦躁不安的身体,尽量让自己不那么激动失控,在心里安慰了自己几句,我才开口:“姑姑在这里,在这里。无论你变成什么模样,无论我是什么身份,我们都是一家人。我晓得你考虑了其他兄弟姐妹的前途,但是我不怕,你可以告诉我。”
他的情绪缓缓平和下来,我才叫他转过来。
他一双清澈的眼睛里有泪水,明亮得很,里面有我,还有大家。
“姑姑……我知道这么做都是咎由自取。但是姑姑,我求求你,救救姐姐妹妹。”他开始和我说起他们的事情,“当年我们分别之后,我们遇见了土匪,他们人高马大,手里还带着刀。他们抢走了我们好多姐姐妹妹,我们追不上去。后来我们有人当了官,四处打听才找到姐姐妹妹的下落。”
“原来他们被抓到青楼去了,那种青楼不一般。他们专门培养女人去给那些当官的人玩弄的,连妾都算不得。”他愤怒却无能为力,想要握拳,可是手指的疼痛几近钻心。他叹了口气,接着说,“她们被卖给那些人后,就要给他们暖床,成为美人盂,甚至还有人成为尿壶!姑姑,你救救她们。”他的隔壁夹住我的手臂,“救救他们。”
他口中的尿壶我明白是什么,不是从嘴里撒尿,而是……并且为了防止他们怀孕,她们不但要吃药,甚至还有人会被迫坐木马,灌水银。
我强忍住心里的悲愤,对他说:“我一会儿会给你一些银钱,把你安顿好。你把青楼的位置告诉我,我一定会救出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