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喜极而泣,我们花重金盖了一间学堂,仅供他们念书。可惜偷窃的少年成了残疾,每日的衣食住行我都有派人给他处理妥当,可他性子倔强,说什么都要自力更生,也同大家一起念书识字。
他会用胳膊夹住毛笔,歪歪扭扭地写字,就像是鬼画符,但是我请的先生会很耐心地教他,夸他。终于在某一日下午,他学会写自己的名字。
他兴高采烈,晚上我特意叫厨子做了更多的菜,还给他们准备了糕点。平常可不给他们吃。
“真是很棒!”我夸他。
他似乎有点不好意思,脸颊有些羞红。
我问他:“若你有所成就想当什么?”
“国师。”他一脸兴奋。
“为何?”
“我要倭寇死!”他咬牙切齿,“若不是他们,我奶奶怎么会吃那种苦?它们那群畜生,根本就不把人当人!”
他说出来,我就晓得他奶奶当年做了什么事情。比扬州瘦马还要恐怖,至少说这些姑娘们等买他们回去的主子死了就自由了,而且只需要服侍一人。
可是当年的我和他们也大言不惭说要灭了yf两国,如今想来也是年少轻狂,不考虑后果。
即便是如今的朝代,强大富裕,可是若真的打仗,也得死不少人。
他们七嘴八舌开始讨论起来,我只是听着他们高谈论阔,一边吃东西,一边附和他们的话。
一年年繁花遍野,一岁岁枯木逢春。
孩子们渐渐长大了,也成为了大人,他们各奔东西,成家立业。我命人把学堂拆了,先生也已经被我打发回家了。
一年秋,山上枫叶红似二月花,秋意正浓,我坐在门口眺望远方,也不知道自己要看什么。忽然,一只信鸽落在我的肩膀上,带了一封书信——也可以说是家书。
我打开信,上面的字迹清秀美丽,有些字墨被水晕开过,模糊的字上面再写了一遍同样的字。
“姑姑,
时光悄然,转瞬即逝。离开姑姑已经十年有余,想来姑姑已经白发苍苍,不知道身子骨如何。
我到了北方,已经有些地方落了雪,十分积厚,几乎到了我的膝盖,我都不敢出门。在南方是瞧不到这番景象的。
我猜想姑姑一定也收到了其他人的家书,太多问候的话语,我就不多说了,就喜欢姑姑能够幸福每一天。”
很短很简便的家书。
我把书信带回房间里,已经满满一抽屉的书信,每一封我都看了,他们都没有问我的尸体如何,也没有说他们自己的身体情况如何,只是很简单地招呼了两句,就和这封信一样。
他们不报喜,也不提愁。
临近年底,我收到了一封很长的书信,好像不是一个人写的,上面有许多不同的字迹,足足有十页那么多。
我叹了口气,拿出第一张——姑姑,牟牟死了——牟牟就是秋季给我写书信的人。
——牟牟没有娶妻生子,他很早就害了疾病,从十几年前我们从村子里出来,他的身体就每况愈下,我们给他寻了许多名医,天南地北,异国他乡,我们都寻了,可是没有用。
去年夏,我们到了北国,他已经瘦成了一具骷髅,吃不下什么东西,每日就是我们把麦子捣碎和着水给他灌下去。他说要给你写一封信,但是毛笔拿起十多次才勉勉强强写完“姑姑”二字,他已经气喘吁吁,即便是在不算炎热的北国,他也汗流浃背。
他拿着笔的手不住颤抖,生怕写错一笔,每一个字他都斟酌了许久。其中最开始的一句话不是只有“姑姑”,还有,“我想你了”,但是被他的汗水晕开了,他就没有再费劲去写。
他写完之后便在床上躺了半个月之久,到了最后三四天,什么东西都吃不下,行动也不方便,就连如厕都做不到。他的房间里臭熏熏的,无论我们怎么去打扫弄干净,也还是有味道。
在他临终之前,叫了许多句父亲,我猜想他是太想念父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