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牢笼中,魏嬿婉一眼就看见了蹲在狭小窗下的云福,那是周围唯一的亮光点,想不注意到很难。
云福脸上不见丝毫愁苦仓惶之色,反而一脸坦然,甚至还有心情哼着小曲。
见了魏嬿婉,她稍稍理了理有些微乱的衣服,规矩的请了个福身礼道。
“奴婢给令妃娘娘请安,您终于来了,奴婢最讨厌被关起来了,与其日日关在这阴暗狭小之地,还不如早死早超生。”
魏嬿婉从未见过这样洒脱又坦荡的人,她好奇问道:“你不怕死吗?”
云福像是没想到她会这样问,一愣之后才笑道:“有钱死和穷死奴婢还是能分清的,奴婢这种人,恐怕一辈子也赚不了那些金银,有这机会能用命换简直值了!”
她说的太有道理了,魏嬿婉竟无言以对,她沉默片刻后又开口问道。
“你入宫前是做什么的?家中还有什么人?”
云福倒也不怕魏嬿婉抄家灭口,毫不犹豫道。
“奴婢本是江湖上杂耍卖艺的,您估计没见过,什么胸口碎大石之类的...家中只有个腿瘸的爷爷和眼盲的妹妹,就等着钱医病呢,奴婢不怕死,但怕家人死在我前头,如今这样正好,没有遗憾了。”
魏嬿婉想了想,合掌道:“这样,本宫再给你一百两黄金,你替本宫做件事,反正最后也要灭口,灭一人口比灭两人口方便多了。”
云福:......
还有这种好事?!
她冒着星星眼凑近魏嬿婉,头点的如同小鸡啄米一般,殷勤备至道:“主子,有什么吩咐您尽管说,云福什么都会,不会我也能学!”
魏嬿婉被她逗笑,微微摇头道:“现在还不能说,你先出宫去找一个人,要做什么她自会告诉你。”
云福连连点头,很快就被魏嬿婉送离了队伍。
......
三日之后的傍晚,练了一天字的魏嬿婉伸了个懒腰,将桌上的几副字帖交给前来请脉的江与彬,玩笑道。
“这字本宫写得好,好歹也是令皇贵妃的墨宝,你待会去留作传家宝也行,以后混不走了还能卖点银子。”
江与彬抽搐着嘴角,细看手中字帖时却很快发现了端倪,面色慎重许多。
......
六月,圣驾回鸾。
弘历为魏嬿婉办了一个盛大的皇贵妃加冕礼,一切都比着皇后的规制来。
此举虽有些不合规矩,但太后和皇上都没有说什么,旁人自然不敢多话。
一切都顺利的进行,魏嬿婉却在礼成之时突然晕倒,众太医们被皇上匆匆忙忙召进了永寿宫,诊完脉却都喜笑颜开。
皇贵妃又有孕了,这是双喜临门的大好事,弘历笑得合不拢嘴,所有人都在为这事高兴,只有春蝉几个贴身伺候的面露愁容,却也不得不强装欢喜。
除此之外,进忠也表示了十二万分的担心,即便魏嬿婉反复承诺自己并不会有事,可随着她肚子越来越大,再次被太医诊断出双胎,进忠的心就如同被无形的大手捏紧,朝看不见底的深渊拖去。
三次双胎!
这是何等的福气和恩赐!
魏嬿婉在宫中的地位如日中天,再没有人能越过她去,后宫妃嫔们也都多少与她交好,若是弘历和太后不过问,魏嬿婉在后宫中说是只手遮天也不为过。
十二月。
有下人来禀,说冷宫里中风的如懿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魏嬿婉收拾收拾,乘着软轿来到了冷宫。
倒不是她闲得慌非要来看一眼,也不是想来落井下石,只是有些话,她必须要告诉如懿。
如懿还没疯,不过此时她口歪眼斜嘴都合不上,比起疯了也没好到哪儿去。
这么艰苦得环境,这回不再有惢心伺候,也没有云福照顾,也不知道如懿是怎么熬到现在的。
她见了魏嬿婉便‘啊啊啊’的大叫起来,虽听不清是在说什么,但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话。
魏嬿婉毫不在意,她静静站在如懿榻前端详了她良久才缓缓道。
“善恶到头终有报,如懿,在你的世界里,你自己就是这世上最纯洁的好人,既然是好人,为何又会落得这样的下场呢?”
如懿‘啊啊啊’的声音更大,口水也流出更多。
“你记得你和富察皇后说过的报应么?她仙去这么久,她的女儿也没有忘记她,宫中民间处处都是她的美名,可你,你还活着,你的儿子女儿却压根不认识你,宫中也没人记得你,你说,到底什么才是报应?”
如懿瞪大眼睛,眼角有泪水划过,魏嬿婉长舒一口气,仿佛连着上一世的郁气也一同吐出,她走到门边,转头留下最后一句话。
“如懿,你为女不孝,为妾不尊,为妻不忠,为母不慈,为友不义,为后不仁...你细细想想,你这一生,究竟是为了什么?”
破烂的门被合上,凛冽的寒风却从门缝中不断灌入,如懿呆呆的看着门口的方向,从白天到晚上,脸上却不知为何露出了笑容。
弘历定是被魏嬿婉迷惑了,只要自己死了,弘历定会幡然醒悟,后半生追悔莫及,一生都在悔恨没有好好对待自己。
一定会的,毕竟,她和弘历可是真爱呀。
天边的晨曦撕开黑沉的夜空,在冷宫的角落里,如懿渐渐死去,只留下一具十分不体面的尸身。
无人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