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请说。”
何一辞微一拱手。自幼时起,他便聪慧过人,能被他认同的人凤毛麟角,经过此次飞花令,岁星已算其中一个,他的态度便也恭敬不少。
“第一个答对者,赏银百两。”岁星添了个彩头,而后道,“谜面是:虚怀君子意无穷,高风映日韵如彤。”
众人闻言,窃窃私语讨论起来,连一向胜券在握的何一辞都露出了些许凝重的表情,沉思起来。
岁星挑了几个比较感兴趣的人攀谈一二后,便离开了宴席,刚走出数十步,身后便传来一人喊她留步的声音。
她停下脚步回身去望,见是方才被何一辞直言嘲讽的中年人。
那人小跑到她身前,一丝不苟地行礼道:“草民陈枫,拜见侯爷。”
“请起。”岁星虚扶一下,问道,“先生可是猜出了谜题?”
“正是。”陈枫连忙道,“依草民拙见,谜底正是一个‘谦’字。”
“不错。”岁星点点头,“先生耿介朴讷,精于钻研,或大器晚成,终必远至。出此谜面,也是希望你与何一辞言辩之后,莫计前嫌。”
陈枫已三十有余,一直未曾致仕,除了潜心读书,就是在家务农,空有学识却无用武之地,今日更是被当众奚落,不免有些壮志难酬英雄迟暮的伤感。
他听闻岁星所言,有种终遇伯乐的震动,诚惶诚恐道:“多谢侯爷提点,在下必竭智尽忠,为侯爷效力。”
“有劳先生。”岁星抬手道,“天色已晚,先生早些归家吧。”
“草民告退。”
陈枫拱手拜了拜,而后消失在了岁星的视线中。
目送他离开后,岁星找了个檐下站定,不过多时,便看见了何一辞的身影。
迎上她的目光,何一辞兴冲冲地走了过来,拜道:“侯爷,我想出谜底了,是一个‘谦’字。”
“嗯。”岁星点点头,“不过已有人早你一步,捷足先登了。”
何一辞惊讶道:“是谁?”
岁星定定看着他:“正是你不屑相为谋的那位先生。”
何一辞扬眉,有些未曾预料到,随即,他恍悟:“侯爷是专门挑了他擅长的题,而此谜底,也是为了警醒草民,戒骄戒躁,谦逊待人。”
岁星不置可否,道:“你太骄傲了,当这份骄傲没有相应的地位作衬,下场凄惨者十有八九。”
何一辞笑了笑:“我之所以来投奔您,不是害怕战争,亦非忠君。我只是想趁此机会见识一下,早在两年前便看清局势,预料到山河日下,天下将乱,并为之做好万全准备的西邑侯,究竟是何许人也。”
岁星道:“所以你故意行出格事,以引起我的注意?”
何一辞直言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侍。见机不早,悔之晚矣。”
岁星询问道:“那你觉得,我是不是你的明主知音?”
“为主之道,必先心存百姓,以仁德治世,才高志清,广纳良才,而后中天下而立,定四海之民。”何一辞应道,“侯爷您已有八成相符。另有两成,草民尚未可知。”
岁星道:“你若想追随一位雄据中原的霸主,便不该来我边远苦寒的西邑。”
何一辞摇头道:“时势造英雄,若风云变幻,明主自会适时合势,乘天地之便,因古今之利,举业就尊。当大势负于身之日,岂能拱手而让?”
“势势相转,时时相依,欲制势,不可不识势。”岁星摇头道,“如今四海宾服,民裕国足,偶有狂狼,也无法掀翻盛世。本侯只愿尊皇权,拥帝制,做个守成之主。”
“草民明白。”
何一辞相信岁星的话并无虚言,但他更相信自己对局势和对岁星的判断,她有识势之智,当大势真正来临之时,神器更易之际,她不会坐以待毙,必定借势而用,成道兴业。
送走何一辞之后,岁星悠悠叹了口气,心道:此人有盖世文才,但狂傲不羁,如果不经打压和磨砺,怕要聪明反被聪明误,陷入死局之中。
与此同时,七王挑起的战火仍在继续。
燕军一路溃败,叛军势如破竹,不过一个月,七王军队就兵临有北都之称的燕国第二政治中心——巩宁城。
巩宁城将士与七王铁骑在城外血战八天,最终溃败。
七月初三,叛军攻入巩宁城,北都失陷。
为了提振燕军士气,皇帝裴秉一面下诏,甩锅给北都节度使,一杀了之,一面高调宣布,准备御驾亲征,到前线督战。
逃入西邑的百姓越来越多,岁星带着刘幸和秦子荀亲赴边境,安抚难民。青壮招兵,妇孺屯田,维护秩序安定。
望着荒野之上浩浩荡荡的衣不蔽体、瘦骨嶙峋、风尘仆仆的流民,岁星心情略有沉重:“如今想来,当初不如去赴武威王的生辰宴。”
这话听起来有反叛之心,秦子荀问道:“侯爷此言何意?”
岁星直言道:“趁那个时机将他暗杀,如今也不会生灵涂炭,饿殍遍地。”
刘幸听出她在不切实际地畅想,搭腔道:“燕国注定有此劫,除去一个武威王,也还有其他诸王。”
岁星微微颔首,叹息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本以为能庇佑西邑子民,已是大善,可如今看来,远远不够。”
听出她言下之意似乎想平息叛乱,刘幸分析道:“朝中无猛将可用,无精兵可使,而叛军却多是身经百战,不管是兵源素质、还是武器装备,都有不小差距。若无能力挽狂澜之人,再如此下去,七王估计要直逼启阳城。”
岁星接话道:“朝廷不敢轻易叫援兵,在目前这种局势下,难保请过去的援兵不是下一个武威王。看得出,皇帝还处于机会主义的妄想中,以为泱泱大国兵强马壮,以为坐拥天险无坚不摧。”
刘幸略疑惑道:“丞相好像并无什么动作,难道他也看不清形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