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看着希尔文冷淡的表情,感觉十分揪心。
她承认她对希尔文的了解确实还远远不够,希尔文之前也只愿给安妮展示她最为光鲜亮丽的一面,导致她之前对希尔文狠辣程度的了解只能称得上是冰山一角。
为什么非要选择独自走到绝境呢?明明您也可以选择一起活下来的,难道您不想多看一眼人民自己选择的未来吗?
安妮如此想着,牵住了希尔文的手:“姐姐,和我一起走吧,您不需要留在这里赴死。
我们在人民自己选择的新的扎斯提亚斯里以一对普通姐妹的身份继续生活吧,只要您看了民众们的选择,您一定会对先前的观念有所改观的。”
然而,希尔文却甩掉了安妮的手:“我才不想过那种平凡的生活,一个失去了荣耀与光环的波斯提亚家主和一个首相是不会在扎斯提亚斯的未来里有一席之地的。
你还是快走吧,人民自己选择的未来只要有你一人守望就够了。我没有你那么单纯,也没有那种伟大的理想和包容一切的精神,你不需要拔高我的价值。”
安妮叹了一声,她想起了数年前的某个平凡的日子,那时她还是艾蕾亚手下的首相助理,在工作的同时接受艾蕾亚的教导。
“安妮,你觉得以后应该要怎么走才能让扎斯提亚斯进一步发展呢?”
艾蕾亚在接过她处理好的文件时,笑眯眯地问了这么一句。
“大人,您怎么突然问我这个?”
“就当是闲聊吧,你说说你有什么看法吗?”
“回大人,我觉得应该要做到让所有人都获得幸福,只有这样,扎斯提亚斯才能进一步发展。”
“这确实是很美好的梦想,我的养女也经常这么说。但是空有理想可不行,如果只有观点而没有方法论的话,那就只能做理想主义者了。
每个人对幸福的理解都不一样,各自的观念也都不一样,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冲突,你要怎么做到让所有人都获得幸福呢?”
“那只能由我们教给他们长远幸福的定义了。”
艾蕾亚听到安妮的答案后,忍不住笑了出来:“但是这种想法的可行性却不高,就算我们能够教育人们何为长远的幸福,也无法让所有人的想法达到完全的统一。
我换个问题吧,你真正想要的幸福是什么呢?”
安妮沉思了片刻,答道:“我希望最起码我身边的亲人和友人都能够幸福。”
“那么,如果你有一天发现你的姐姐希尔文所愿的和人民的幸福是相悖的,你会怎么做?”
“长姐大人所求的怎么可能会和人民的幸福相悖呢?事实上在长姐大人的治理下,伏里登也确实发展得越来越好了,不是吗?”
然而,艾蕾亚那时却没有回答安妮的问题,她只是淡淡一笑,看着窗外的风景轻声道:“或许你会在未来自己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至于人民的幸福嘛,这个也是要他们自己去找到属于自己的答案才行,我们是无法给他们下定义的。”
事到如今,安妮终于发现,艾蕾亚或许当年就已经发现她的理想其实只不过是依葫芦画瓢诞生的了,那并非是她发自内心而产生的愿望——正因为借来的,所以才如此空洞,可行性才不高。
而且她只凭着两面之缘,就已经看出了希尔文狠辣的本质。
不愧是艾蕾亚大人,果然是能把持朝政这么多年的人。
而如今,安妮自觉她也已经找到了艾蕾亚当年问题的答案了,只是,她找到答案的时机实在是太晚了。
安妮回忆到这里,笑着答道:“我怎么可能抛下我的至亲与至爱?您这样做不是在放我自由,而是在给予我最为严酷的刑罚。您要我如何做到眼睁睁看着我的爱人独自赴死?”
安妮言至于此,希尔文也被安妮言辞的直白吓了一跳:“你刚刚在说什么傻话?”
“姐姐,您以为我是为了什么而放弃了对自由的追求和渴望众生幸福的理想的?
虽然我的理想已经不可能实现也是一个原因,但更重要的原因是我不忍看到您失落。
我深爱着您,我想要看到层层伪装之下那个您自认为丑陋的真实的您,并包容这样的您,所以我才甘愿在您为我划定的范围内争取最大的自由。”
“可是这对你来说是一种束缚,不是吗?”
“既然这份束缚来源于您,我便甘之如饴。那么您呢,我对您来说究竟是什么呢?我原以为我们的关系已经密不可分,但事到如今,我发现您似乎不是这么想的。”
虽然安妮已经在希尔文醉酒的时候听过她的回答,但是她还是想再一次向希尔文求证。
希尔文听着安妮的告白,原本无表情的脸上挤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她不敢抬头多看一眼安妮的笑脸,也不敢去相信安妮愿意为她放弃那个堪称空洞的理想。
所以,她后退了一步,有些无力地摇了摇头:“这个问题的答案一点意义都没有,即使我如你所愿,回答你的问题,我的末路都不会得到改变。”
然而,安妮却直接上前一步,将希尔文抱在了怀里。
“可是我想要知道,既然我已经无法实现我空洞的理想,那么我能做的便是让我的至亲至爱得到幸福。”
民众的怒火化成了物理上的火焰,这团火苗自贵族区的外围一步步延伸,最终还是烧到了波斯提亚府。
希尔文贪恋着安妮怀抱里的温暖,但她知道再这样下去,两个人都会死。
于是她又一次推开了安妮,狠下心来说道:“你……你要知道,这些感情之事对生存而言一点用都没有。
我比起你更爱权力,所以不要为我这种人驻足留恋,所以快逃,再不逃走的话你会死的。”
然而,安妮在被推开后却没有站稳,她晃了一下,希尔文下意识地伸手抓住她,却导致她被安妮压在了身下。
在闻到烟味的时候,希尔文本想再挣扎一下,把安妮推开,然而安妮却借着重力继续压着希尔文,用带着薄茧的手轻轻抚摸希尔文的脸。
“我想,您的身体比语言更为诚实。”
说着,安妮凛然吻上了希尔文的唇。
希尔文在浓烟之中感觉自己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在因浓烟而窒息之前,她思考的最后一个问题是:这样的结局对她和安妮来说是好结局吗?
她明明失去了一切,却在死前得到了对她而言是无价之宝的存在——这种结局实在是太讽刺了。
希尔文如此想着,彻底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