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罗希亚感受着伤口上的血液顺着手臂滑落下来的时候,她感觉自己离死亡就差临门一脚了。
她一步一步走在贵族区平整的青石板路上,看着那些曾经在议会上或巧言令色或强词夺理的贵族们的宅邸如今都浸没在火光中,开始思考自己所做的选择究竟是否是正确的。
暴雨在沙麦德的武器刺中罗希亚的肩膀时就已经停了下来,反抗民用手中的桐油倒在了豪宅的墙体上,用火炬点燃了潮湿的住宅。
神明似乎最后也选择了站在人民一侧,祂降下的一道道雷光成了反抗民的助力,点燃了以木头作为支撑梁的宅邸。
这片光景简直就和神曲中描绘的炼狱的光景一样,然而罗希亚知道贵族区这片虚假的天堂迟早有一天会迎来这种崩落的结局。
果然,不同的阶级之间是无法做到真正互相理解的。贵族们已经吃尽了上位阶级的福利,人民们也已经被剥削到榨不出油水的程度了,那么如今这便是他们必须要付出的代价吧?
至于她,百姓伤害了她,她也利用了百姓,所以身体的伤痛和即将来临的死亡便是她需要付出代价吧。
既然如此,那将未来交给人民的选择便是自她成王至今为止做过的最为正确的选择。
然而,罗希亚此时却感受不到一点欢欣,只觉得身体格外地疲惫。
虽然罗希亚在拜别她曾经的侍从和曾经的王城军时用的说辞是魔剑会护住她的性命,但是实际上她本人心里也没底。
魔剑当真能够维持她的生命体征吗?
“你蒙对了,魔剑确实有在耗尽使用者的魔力之前维持使用者的生命体征的功能,但是我毕竟不是木之魔剑的剑灵,你如果再不止血的话,我也护不住你的性命。”
然而,罗希亚连和剑灵对话的力气也没有了,她挣扎着走了最后两步,最后实在走不动了,便捂着右肩的伤口找了块没被火焰吞噬的空地坐了下来。
明明刚刚还能感到伤口处传来的疼痛的,可在她坐下来以后,伤口带来的疼痛感也开始慢慢消失了。
她试图通过深呼吸调整自己的状态,在让自己冷静下来以后,她想起了特蕾莎。
特蕾莎会不会被这场变革波及呢?
她记得在前两天,特蕾莎让使魔给她寄了信,告诉她马上就要启程去斯诺王国了。
既然如此,那么至少这变革的怒火不会波及到无辜的她,特蕾莎能够好好活着,这便足够了。至于她之前让特蕾莎等她的约定,她也从没指望过特蕾莎会真的为了她而驻足。
“醒醒,振作点,罗希亚。”
罗希亚费力地睁开了双眼,恍惚中看到了特蕾莎从飞毯上跳下来的身影。
这是梦境?还是幻觉?亦或是她已经到了炼狱?
罗希亚感觉脑子乱成一锅粥,只得气若游丝地说道:“特蕾莎……抱歉,我实在是……有点累了……”
特蕾莎看着罗希亚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脸庞,手指触到罗希亚有些冰凉的手,她只犹豫了几秒钟,就把罗希亚直接从地上抱了起来,然后施法跳回飞毯之上。
“安达,马上施放治愈术。”
“是,殿下。”
特蕾莎用手指理了理罗希亚湿透的刘海,眼中满是心疼。
她想起了罗希亚在战场上挥剑战斗的身影,想起了前段时间罗希亚忍着痛苦接见她和与她共舞时的无奈,想起了罗希亚小时候幻想万民平等的世界时露出的笑容。
她让自己背负了太多本不该有的重担,对自己的要求苛刻到不容许自己有一丝一毫的幸福,所以在责任还扛在身上的时候,她坚韧得就像一株烧不尽的野草一样。
但卸下了王的重任和与魔剑交易以命换来的战力以后,她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
“不能闭上眼睛,罗希亚。你闭上眼睛就真的醒不过来了。”
“把我……放下去吧……”
“你只是让扎斯提亚斯的百姓获得平等与自由就已经满足了吗?你就不想再看看你理想中的社会是如何实现的的吗?”
理想中的社会?那是阶级之间的矛盾真正消除、所有人都有追逐幸福权利的社会,然而这样的社会大抵上就如同镜花水月一样,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现实实现的。
罗希亚想到这里,眼神黯淡了几分。
“一旦你闭上眼睛,魔剑就会给整个世界的人民带来不可磨灭的影响,地脉枯竭、魔动设备无法使用,世界发展一夜之间回到改革之前,即便如此你也能坦然接受死亡吗?
你不是想要看到真正万民平等的社会吗?既然如此,我就在东凰完成这一自主变革,彻底消除贵族阶级给你看,这一自主变革需要你的助力,也需要你的见证。
请你留在我的身边,我们一起实现这个共同目标,好不好?”
罗希亚听着特蕾莎的话语,缓缓抬头,用有些震惊的眼神看了一眼特蕾莎。
她没有想到特蕾莎愿意为了她做到这个地步,也没有想到她居然会对这个虚无缥缈的共同目标产生了一丝不该有的希冀。
她开始莫名对死亡的来临产生恐惧,所以即使感觉眼皮多么沉重,她也不愿阖上眼睛。
要是能再多活几年就好了,这样就能陪着特蕾莎走得再久一些,也能再多看特蕾莎几眼了。
特蕾莎一直以来都活得这么闪耀,她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仿佛任何事物都无法击垮她生存的意志,也无法击垮她的理想与目标。
正因如此,她才如此迷人,所以当她愿意将光芒投射到自己身上予以关怀的时候,才会让人忍不住沉溺其中,产生多余而不该有的感情。
为什么她会变得这么软弱呢?
想到这里,罗希亚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忍不住偷偷离特蕾莎近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