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朱秀荣的凝视下,林蒙的耳畔仿佛响起了古老宫殿的石阶回音,他那句真心的话,如同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直抵人心!
然而——
“……”这究竟是谁在暗中播撒流言?
林蒙的眉头紧锁,无言以对。
但内心深处,他早已猜了个七七八八,肯定是那位朱厚照,那张嘴巴比窗棂还阔,闲得无聊便胡诌一气。
想当年,他砸重金让欧阳志三人俯首称臣,与唐寅赌技论英雄,这些风风雨雨,朱厚照无不耳闻。在他看来,这些或许都是惊天动地的壮举,兴高采烈地分享给他的妹妹听。可太子殿下啊,你我志同道合,你眼中的英雄事迹,传到别人耳中,却成了毁我清誉的利器。
林蒙沉默不语,朱秀荣轻轻叹息,语气中满是关切:“我这些话,都是为了你好,林总旗,你的恩情我铭记在心,只愿……你能在朝野间安身立命,不被士林所排斥。我常读书……”
“咳咳……咳咳……”老嬷嬷的咳嗽声如同警钟,打断了朱秀荣的倾诉。
朱秀荣会心一笑,歉意地说道:“时间不早了,我的话,林总旗不必放在心上,我这就告辞。”
林蒙感受到一股被小姑娘教育的挫败感,心中涌起一股撞墙的冲动。
朱秀荣见林蒙面色不善,心里不禁有些愧疚:“我并非是觉得林总旗有何不妥,只是……”
“殿下,天色已晚。”老嬷嬷焦急地催促。
“嗯。”朱秀荣无奈地叹了口气。
林蒙拱手道:“臣恭送公主殿下。”
朱秀荣的宫廷教育显然欠佳,林蒙心中郁郁,却不屑于解释,只是默默地送她至府门。门外,早已停下一辆华丽的乘舆,七八名禁卫肃立等候。
朱秀荣回望林蒙,似乎觉得自己的话太过尖锐,想要解释什么,却对老嬷嬷投去一眼,终究是将话咽回了喉咙。她缓缓登上乘舆。
林蒙行了一礼,却不料,一个响亮的声音突然响起:“请恩公不弃,收我为弟子!”
这一声呼唤,犹如平地惊雷,周围的禁卫们瞬间紧张起来,以为遭遇了刺客,纷纷拔刀,四处张望,却发现街道上空无一人。
“恩公……小生徐经,久仰大名,敬仰如山,若恩公不允,小生便在此跳下,一死以明志……”
众人这才注意到,原来林家对面那栋两三层的小楼上,徐经正站在屋脊之上,身姿挺拔,面红耳赤,激动得热泪盈眶。
“我徐经此心,天地可鉴,若不得恩公垂青,小生便在此纵身一跃,即便一死,也心满意足!”徐经涕泪横流,慷慨激昂地说道:“恩公啊,小生拜师之心,真挚无比,今日便是死,也要表达我对您的崇敬……”
朱秀荣端坐华丽轿辇之中,忽地掀起了精致的纱帘,一双美眸瞪得圆圆的,仰望那高耸的屋脊,徐经的身影映入眼帘,她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夹杂着几分尴尬的羞涩。
“……”这尴尬,简直让她脸颊泛起淡淡红晕,心跳如鼓。皇兄素来不按常理出牌,他那些话,果然一句都不能信。她竟还煞有介事地教训了林总旗一番。
然而,为何那般人潮涌动,竞相拜徐经为师?他看上去,分明有些粗俗不堪。
林蒙傻眼了半晌,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是在搞哪门子的鬼?
待他回过神来,肺都要气炸了。呸,居然敢戏弄我林蒙!要是徐经真被你吓到了,我就不姓林,跟你姓徐!
他瞪着屋脊上的徐经,咬牙切齿道:“你奶奶的,这算什么玩意儿?有种你就跳下来,我林蒙倒要看看你敢不敢!你以为我林蒙是好惹的?想拜我为师?没门!”
“……”这番话中,粗俗之词连珠炮般涌出,轿辇中的朱秀荣顿时更加羞涩,又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林蒙却哈哈大笑,挑衅道:“来啊,跳啊,快叫人搬把椅子来,泡杯茶,我就坐这儿等着。看你能跳不跳得下来,不敢跳你就是孙子!”
徐经显然早已布局周密。
所以,他一声令下,唐寅、欧阳志等人如同箭在弦上,呼啸而出,连邓健也匆忙追赶。
“恩师……”唐寅狂奔而来,见恩师怒火中烧,吓得脸色惨白,连忙跪地求情:“恩师,徐兄一心想要拜入您的门下,绝对是肺腑之言,求您开恩,收他为徒吧。”说着,他泪水横飞,泪眼婆娑地擦拭着。
欧阳志等人也跟着跪地,齐声恳求:“恩师,徐经品行端正,恳请您收他为徒。”
邓健叉着腰,昂首挺胸,目光挑衅地望向屋脊上的徐经,大声叫嚣:“少爷,跳啊,跳啊,看你能跳不跳得下来!”
林蒙冷笑一声,心中暗骂:“跳啊,跳啊,你以为我林蒙是好惹的?想拜我为师?没门!”
这分明是套路,却不知是谁给了徐经这样的馊主意。
林蒙本想借此磨平徐经的棱角,岂料这小子竟敢与他玩起心眼。
徐经此时恨不得一头撞死,却发现自己陷入了骑虎难下的境地。
唐寅悔不当初,早知道就不该出这馊主意,于是抱着林蒙的大腿,悲戚地大哭:“恩师,恩师……您就答应吧,不然……不然徐兄……徐兄就……”
林蒙却冷笑着回应:“他要是敢跳下来,我先看看再说。”
在晴空之下,欧阳志三人昂首挺胸,声音如雷贯耳:“休得轻举妄动,尚有良策在胸,何须此等鲁莽之举?”
徐经立于楼顶,寒风凛冽,耳畔恩公的绝情话语,如一把利刃,直刺心扉。他紧咬银牙,双膝微微颤抖,林蒙的狂言让他悲从中来,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我……我若是真跃下,那便是对恩公的背叛。”
“你若敢跳,我便睁大眼睛,看你如何有胆量一跃而下,若你退缩,从此再无英雄之称,你跳啊,我养你一世无忧。”
徐经紧握双拳,心口如被重锤击打,痛得几乎无法呼吸。他突然感到一切希望皆成泡影,咬紧牙关,眼眶通红,如同一头被困兽:“恩公,我来了……”说不清是哪股力量驱使他,他迈出了勇敢的一步……
一道黑影,如流星划过天际,却带着决绝的弧线。
砰——
紧接着,是肉身与大地碰撞的沉闷声响。
林蒙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这一幕:“真……他……他竟然跳了。”
朱秀荣坐在乘舆之中,目睹这一切,心跳如鼓,面色惨白,惊叫出声。
那老嬷嬷也吓得花容失色,这才惊觉公主殿下恐怕承受不住这番惊吓,连忙指挥舆夫:“快,快走,别逗留……”
乘舆疾驰而去,禁卫们也不敢多看,紧随其后,匆匆忙忙,只为了保护公主的安全。
一时间,林家门前寂静无声。
众人凝视着倒地的徐经,呼吸仿佛都停滞了。
这……这是何等的疯狂!
林蒙目瞪口呆,唐寅则如丧考妣,撕心裂肺地呼唤:“徐兄,是我,都是我的错,我害了你!”
邓健急匆匆地冲上前,一番搜寻后,才道:“少爷,少爷,谢天谢地,幸好是脸没先着地,人还活着,真的活着!”
欧阳志惊呼道:“快,快请大夫,大夫在哪里,快快请来……”
林家上下,一时哗然。
经过一番波折,当大夫终于赶到,查看徐经的伤势后,庆幸的是,这小楼并不高,徐经运气极佳,只是折了两根骨头。
林蒙陷入了迷茫,古人竟如此直接?这简直太不按常理出牌了。
他忽然意识到,这个纠缠不清的家伙,竟然让自己感到了一丝丝的无奈。善良,似乎成了林蒙的软肋。
于是,在三天后,林蒙如同被劫持的公主,坐在正堂之上,一瘸一拐的徐经则如待嫁新娘,兴奋地行拜师礼,献上厚礼,激动地喊道:“恩师。”
林蒙默然良久,才淡淡回应:“噢,结束了?那就这样吧。”
“恩师……”徐经喜极而泣。
人啊,真是贱性难移。林蒙越是冷漠,徐经就越觉得这是无上的荣耀。
他望着林蒙,眼中既有涌动的感激之情,又充满了对这位恩师的无比敬仰,仿佛他是那世间难觅的奇才,便情不自禁地吐露心声:“小子昨日已经挥毫泼墨,给远在乡下的母亲和贤妻写下了一封长信,讲述了恩师的种种事迹,让她们在幕后安心经营家业。而在京城,我全心全意地为朝廷尽忠,同时,也一心一意地侍奉着我的恩师。”
这番肺腑之言,虽令林蒙内心泛起阵阵暖流,却依旧觉得有些不自在,好似这感激之情来得太过突然,有些不伦不类。
“嗯……”他陷入沉思,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言辞。终于,他开口道:“你啊,虽然与师兄弟中的一些佼佼者相比,还有些许差距……”
这一次,林蒙的恩师难得地给了他一丝面子,但江臣还是不自觉地脸颊微红。
“然而,师恩如山,我会一视同仁地对待每一个弟子。好好读书,为接下来的殿试做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