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太子,并非愚钝之辈,实则他脑瓜灵活,聪明绝顶。
然而,他的聪明才智却似乎被巧妙地引向了一个让满朝文武都颇感意外的领域——那片遥远而充满挑战的林海。
每当父皇的教诲如春风化雨般落下,朱厚照总是乖巧地点头:“儿臣谨记。”
但那扬起的眉梢,却如同藏匿的闪电,让林蒙一眼便看穿了太子殿下心中的敷衍。
然而,一纸任命,林蒙竟摇身一变成了少詹事,这不仅让他感到惊喜,更让他意识到自己竟成了太子殿下半个灵魂的引路人。
他是杨廷和的得力助手,又是王华的并肩战友?
弘治皇帝重新落座御案,深吸一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又道:“至于南和伯的封赏,朕觉得太子之言颇有道理,便依你所言,兵部速速拟定章程。”
这场大胜,如同一把利剑,斩断了大明眼前的危机。此刻的弘治皇帝,实在不愿再将过多的精力耗费在遥远的贵州。
他沉吟片刻,又道:“原本朕欲将所有叛贼押解至京,但既然将贵州军政重任交予了林卿家,便由他们自行处置。”
弘治皇帝决策已定,目光落在了林蒙身上:“马卿家留下,造船之事,朕有问。”
林蒙与朱厚照便识趣地起身退出了暖阁。
走出御阁,朱厚照长叹一声,仰望苍穹,沉思良久,忽然轻声问道:“老林,你爹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啥?”林蒙被朱厚照突如其来的问题搞得一头雾水。
朱厚照叹了口气,仿佛在自言自语:“做个南和伯之子,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林蒙心领神会,沉吟片刻,说道:“太子殿下,陛下与阁老们之所以将您视如稚子,不愿放手让您独当一面,这其中必有深意。”
朱厚照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为何?”
林蒙抬头望向天空,眼中透出几分傲气:“这正是少詹事的责任所在。”
朱厚照眼中闪过一丝好奇。
多年来,他实在是憋屈得够呛,尤其是近两年,日子过得愈发艰难。他伸手戏谑地想要捏捏林蒙的脖子。
林蒙却突然严肃起来,正色道:“殿下,请谨记尊师重道。”
朱厚照,这位与明武宗有着相似性格的太子,虽然平时顽皮,时常被百官训诫,却总能一笑置之。他内心深处明白,这些训诫自有其道理,只是他依旧孩子气十足,不愿轻易认错。
“且听我细细道来。”林蒙正色说道:“殿下,其实您心中一直有自己的想法,您的才华,非同小可,今日您所言,便颇有见地。但陛下为何仍觉得您不够稳重呢?”
朱厚照陷入沉思,眉头紧锁,仿佛一头陷入了知识的迷宫。然而,思绪翻滚了许久,依旧毫无头绪,他终于按捺不住,怒火中烧地吼道:“这究竟是为何故?你倒是快说,别磨蹭!”
“殿下啊,您可曾想过,即便是最平凡的羊肉贩子,也知道将肉切得整整齐齐,再裹上荷叶,方能显得雅致。而您,似乎总是不懂得如何巧妙地推销自己。”
朱厚照浓眉紧蹙,疑惑地追问:“推销?这又是什么玄妙之事?”
林蒙绞尽脑汁,解释道:“就好比我们上次卖瓜的情景。”
朱厚照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明明是我亲手种植的东宫瓜果,却要谎称是西山灵地的奇珍异宝?”
林蒙眼中闪过一丝欣慰,点头道:“所以,殿下您最需要做的,便是重塑形象,就像我一样,赢得了圣上的青睐。”
“你这人真是口是心非!”朱厚照不禁愤愤地反驳,对林蒙的“不厚道”嗤之以鼻。
林蒙对此不屑一顾,说道:“那咱们就聊聊吧,殿下,您是否愿意学习这门技艺?”
“当然!”朱厚照毫不犹豫地回应,眼神中充满了决心:“我定要令父皇刮目相看,否则难以安寝!”
林蒙会心一笑,提议道:“既然如此,那就不妨趁着中秋佳节,带上您的几位门生,一同前往西山,我带他们读书,您也一同来吧。”
与朱厚照约定之后,林蒙心中暗忖,这位殿下其实……并非传说中那般不堪。可为何,无论是史书上的他,还是眼前的他,总给人一种顽童的印象呢?
归根结底,还是教育出了问题。作为少詹事,林蒙有责任肩负起教育太子的重任。
告别朱厚照后,林蒙知道自己的父亲立下了大功,心情也轻松了许多。闲暇之余,他悠然前往西山。
张信在暖棚中,精心培育着土豆。
一株株嫩芽破土而出,生机盎然。暖棚内温度各异,张信巧妙地运用不同的湿度和温度,记录下不同环境下土豆的生长情况。
他的暖棚是严禁他人随意进入的,因此绝大多数工作都由他一人承担。他背着一个竹篓,里面装满了各种竹片,宛如秦汉时期的未编织竹简。
今日,他似乎格外兴奋,见林蒙走进暖棚,便蹲在一旁,仔细观察着泥土中冒出的嫩叶。
张信抬头,对林蒙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
“你在笑什么?”林蒙不解地问。
张信眼中笑意盈盈,说道:“我妻子回来了,周王府派人抬着八抬轿子接她回来。”
“真是显赫啊。”林蒙带着一丝戏谑的语气评价道。
张信沉思片刻,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舍与自豪:“这便是我不愿跻身官场,不愿披挂战甲的缘由。我更愿在这片沃土间挥洒汗水,看它们茁壮成长,无需沾染尘世的纷扰,却能滋养无数生命。千户,你瞧这些温室里的宝贝,它们在暖棚的呵护下,生长得愈发迅猛,年末之际,我已有预感,丰收的果实将挂满枝头。来年春暖花开,这片土地将迎来更加丰硕的收成,那时,我们将能播种更多,只是这作物的培育,可比红薯繁琐得多,不能随意嫁接藤蔓,必须将其切割成块,静静等待新生命的萌发。它……真的能成为美食吗?”
“当然!”林蒙郑重地点头回应:“它不仅美味,更胜红薯一筹,有望成为主食的新宠。”
张信听后,脸上泛起一抹喜悦,对林蒙的信任溢于言表。
他轻嗯一声,似乎陷入了沉思,很快,便将林蒙忘在了脑后,全神贯注地拿出竹简,开始记录着这一片生机勃勃的数据。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突然惊觉,身边早已没了千户的身影,回头一看,暖棚里空无一人,那熟悉的身影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整个西山,正迎来一场翻天覆地的变化,一座座砖瓦房沿着山脚崛起,人声鼎沸,曾经的荒野,如今已踩出一条条蜿蜒曲折的小路。为了防滑,人们在这条条小路上撒满了大小不一的石子,就这样,一条条原始的路基,纵横交错,构成了这片土地的脉络。
远望,一片片温室映入眼帘。
玻璃作坊的烟囱冒着滚滚浓烟。
自发形成的聚落初现雏形,一些气派的大宅子也应运而生,如新的学堂、热闹的客栈,如同一颗颗明珠镶嵌在这片土地上。
玻璃与无烟煤的出现,吸引了各地商贾前来大宗采购,无烟煤不再只是供应京师,玻璃的用途也远超暖棚,逐渐成为人们生活中的必需品。
商贾络绎不绝,客栈生意兴隆,附近的酒楼也因此受益,不再是读书人的专属场所。
商人的到来,带来了巨大的便利。他们来自四面八方,甚至有来自江南的客商,听闻京城奇珍异宝,却又不敢轻举妄动,纷纷前来一探究竟,即便不购买,也会逗留几日。
人们聚在一起,交流着天南地北的趣闻轶事。
这些消息通过客栈的小二,如同一股春风,四处飘散,越传越广。
矿工、匠人与农户不同,他们很少与外乡人交流,庄子里若有外客,那也是难得一见的盛事。然而,在这里,任何话题的传播速度都极快,即便是这些消息,其中掺杂了多少水分,恐怕也只有天知道。
偶尔,一些读书人也会漫步于此,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对那些儒雅的秀才、举人肃然起敬。而渐渐地,也有人开始模仿读书人的风度,摇头晃脑,吟诗作赋。
在他们眼中,若能在对话中巧妙地嵌入几句古风之语,那简直就是面子十足的一大亮点。
学童们如同顽皮的小兽,闻到美食的香味,便会瞬间化为一群欢快的蜜蜂,一拥而上。然而,若是不幸撞上了正巧在此品茗的先生,他们便会吓得嘴巴张大,像是一群受惊的鸟儿,瞬间鸟散。
对于孩童,人们的宠爱总是毫不保留,尤其是在这片土地上,邻里间无需为水争得面红耳赤,也不会因姓氏之别而滋生纠纷。
然而,正是在共同劳作、需要协作的过程中,无论姓氏如何,籍贯何方,他们渐渐开始以兄弟相称,亲如一家。
每当恩公驾临,众人无不远远地肃立,不敢擅自靠近。直至恩公身影远去,他们才小心翼翼地绕过,远远地行个礼。这并非恐惧,而是源自内心的感激之情。
相较于往昔,相较于那些仍在庄子中挣扎的佃农,他们深知今日生活的来之不易,更加懂得去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