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陆尚书家的那位姨娘去静慈庵了。”
素蝶脆声禀告,圆圆的杏眼闪烁亮光。
她可太喜欢郡主安排的这些活了,真带劲。
夏如凰一边查看医书,一边用银勺插了绿豆糕来吃,又饮了些杨梅冰水。
夏日火旺,吃些消暑之物,清凉降火。
“陆离川可去了?”
“回郡主,没有去。他今天一天没出门。”
夏如凰点点头。
前世,她从不曾想过在这位“婆母”身上动什么心思,但后来发生的那些事情,细想之下,这位疑点重重。
世间秘密,除非不用心,否则其实并无秘密可言。
这位“婆母”,可真不是什么简单角色。
居然和静慈庵有关联。
静慈庵在王城地位同白云观相当,但更得民间供奉,
他们收养无家可归的幼儿,灾时开仓布施,时而为人祛除邪病……种种善举被广为赞誉,庙中师太尊为菩萨下凡,
每到节时,庙中香火鼎盛堆积火云。
庵中师太一句话,很有可能比官员的话语还管用。
进入静慈庵,何人还敢议论风轻轻。
她这一步棋走得,实在是高。
夏如凰脸色微沉,手中的银叉就被一只修长如玉,骨节分明的大手接过去,极优雅、极好看地给她挑了一块绿豆糕递到嘴边。
“静慈庵藏污纳垢,庵中尼姑人面兽心,以幼儿凝炼无垢菩提心,这位去了那里,岂不同流合污?”
南墨渊一句话,如晴空霹雳惊雷,夏如凰顿时吃不下了。
她自然知道南墨渊说的是什么意思。
幼儿身体纯粹、元气充足,禀阴阳交泰而生,生带一抹先天之炁,心灵未经过污染,灵魂纯粹无暇,便有邪修专门偷盗掳夺幼儿修炼邪法,以窥天机。
她一把抓住南墨渊的手:
“你说什么?!”
脸色已经彻底冷下来。
若那静慈庵的尼姑真做了这等灭绝人伦的事情,又如何受到众人追捧?
她只要略一想,便绝恐怖。
她觉得这事不可能,但南墨渊不会拿这种事胡说八道。
不知怎的,比起静慈庵营造的慈悲现象,她更愿意相信南墨渊。
素蝶却不信的,她觉得郡马就是污蔑。
“不可能!静慈庵的师太们明明是好人,怎么可能做那……那种可怕的事情!郡马,你要是没有证据,不能乱说的!”
她气呼呼地瞪着南墨渊,觉得郡马这样好看的人,怎么能讲出这样的话呢。
他讲这些话时神情丝毫没有变化,还是笑着的,郡马本人才比较可怕吧。
紫鹃也眉头微皱,只是她的出发点和素蝶又不同,
“郡马,静慈庵势大,这些话您可千万别在外人面前说。”
南墨渊淡淡的,人命这种东西,他自然是不在意的。
天下人的人命在他眼里都不算什么。
素蝶的责备,紫鹃的提醒,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听都不会听入耳。
只是郡主关注静慈庵,他便要把静慈庵好好说道说道,好让郡主甄别。
郡主信不信,才是他关心的。
“静慈庵多年来收养了多少或是因父母难养遗弃,或是因灾祸父母双亡无家可归,或是其他种种原因无处可去的幼儿,你们可有计算?”
“现在庵中除了接待童子,还有多少幼儿,你们又注意过没有?”
“不说更加久远的,仅仅近三年,静慈庵就接纳了总计五百六十八名幼儿。”
素蝶目瞪口呆:“这……这么多?”
紫鹃若有所思。
夏如凰已经意识到南墨渊所言非虚,脸色已经彻底沉下来。
素蝶还是不信。
“可是……可是……说不定那些孩子被送到善良人家养呢,或是送入大户人家当仆役谋生……”
“都有官服备案、人牙过手的!”
她觉得找到反驳证据。
“这些孩子,去处一律查无此地,收养一律查无此人。”
素蝶觉得信仰在崩塌,依旧在挣扎,
“可……她们开仓施粥……”
“正换来信徒金银满仓。”
“但她们还给人祛除邪病……”
“庵中黄金塑佛身,香火如云盖。”
素蝶还想说什么,夏如凰已经严厉地瞪着她呵斥,“住口,退下!”
夏如凰自重生,平素都是笑眯眯的,少有严肃,如今严厉起来,素蝶心惊肉跳,马上退下,不敢再发一言。
南墨渊顿时笑了,拉着夏如凰的手。
“郡主,你信我?”
“我从不怀疑你。”
她很清楚,南墨渊将此事当众提出来,便是以免素蝶被哄骗,而错失重要线索。
南墨渊笑得更灿烂了,看向素蝶。
“静慈庵的尼姑修炼的邪法为大罗刹天,初时以一个幼儿修炼,再进一步,以两个幼儿修炼……静慈庵的老尼姑为证五识,以十名幼儿生命修炼。”
“你们若是不信,就去静慈庵后山挖一挖,看看下面是否累累白骨。”
素蝶已经被吓得脸色苍白,连连后退。
夏如凰捏了他的手一下,一个大男人,心眼也忒小。
不过听闻南墨渊所言,难免心头掀起骇浪。
“如此说来,静慈庵果真是个毒瘤,不可留。”
她记得,前世镇国王府倒后,静慈庵发展更加壮大,有人言传庵中尼姑有大法力,现在一想,直叫人遍体生寒。
可要动这静慈庵,却也不容易。
它本就在民间威信盛大,又加上当朝太后,皇上亲母尊崇静慈庵,常去礼佛,便是动用镇国王府的权势,可没有十足证据,也无法撼动它。
而这样的一座魔庵,却刚好和风轻轻有牵扯,由不得她不上心,不警惕。
“当然,它留不得。”
铲除静慈庵,本也是他重新拟定的计划之一。
郡主重视镇国王府,重视夏国,原本他打算留着这个魔庵彻底扰乱夏国国运,再一举重换新天,现在却不行了。
将此事透露些给郡主,也是他计划之内。
倒不是有意设计,只是叫郡主……
稍微有所准备。
“从今日起,再有无处可去的幼儿,便由镇国王府全权负责抚养罢。”
“我先去和母亲说说这事。”
以前不知也就罢了,现在既然已经知晓,自然不能让这座魔庵再吞噬无辜人命。
南墨渊深深看向夏如凰,尔后微微一笑。
他是不在意人命的,但郡主在乎。
郡主在乎,他就在乎。
那他便……略微上心一些吧。
“可是郡主,养大这些孩子,花销的银钱不是小数,你的私房钱够吗?”
夏如凰脚步一滞。
说起来,她私房钱不少,可真要养这些孩子,他们的吃喝拉撒睡、衣食住行、培养费用,自然不是小数,
一个孩子少说要养十二年,一年投入的花销至少十两雪花银,以她的名义养,那必须精养,不使他们成庸才,少说也要花费百两白银!
一年养一百个娃,就要花费一万两白花花的银子!
要是养一千个娃,便要花十万!
她当然能向二哥伸手要钱,可这笔钱对二哥来说压力亦不小,再说他未来还要遭个劫难的,也不忍心这么坑他!
她必须尽快手握赚钱生钱的产业了!
“流离失所的孩子毕竟多,这件事要做,自然要做得像样点,除了静慈庵目标的幼儿,一些幼童、少年,便也在救助范围内。”
南墨渊眼睛亮了,
“这数量可不少,郡主决定了?”
夏如凰点头,“决定了。”
既然重生一遭,便要不留遗憾,要做事,自然就要做大事!
小打小闹的,又有何趣味的?
“郡主有心,那渊也出一份力罢。”
夏如凰凤眼一掀,“你出钱?”
南墨渊笑,“郡主说笑了,渊穷人一个,哪有甚么钱,便出些力,由渊来培养这些孩子罢。”
夏如凰想到前世出自南墨渊手下的无敌大军,觉得这事正是他擅长的,便含笑点头:
“善。”
正合她意。
她脚步骤然轻快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