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夏如凰一早起来就去了医馆。
这次她特意避开南墨渊。
南墨渊也少见地没来缠着她。
倒叫她松了一口气。
毕竟昨日那个梦,实在太真实,总是会让她不由自主地把成年的南墨渊投射到年轻的他身上。
但问题是,不同啊,根本就不同。
总之就怪怪的。
还是治病救人吧,一旦沉入医术中,她就不会胡思乱想。
她前脚刚出门。
后脚,便有一小支队伍骑马急行至镇国王府。
这队人是轻装上阵,日夜不休骑马赶路回来,脸上均是风尘仆仆。
打头的一个青年,长相英武,和镇国王有七八分相似。
他见到家门,紧绷的脸上略有几分放松,翻身下马后,他骑着的马一阵抽搐,倒地身亡。
跟随他的部下骑着的马也没好到哪里去,就算不死,半条命也去了。
门口列队的侍卫见到他,露出惊喜之色。
“大世子!是大世子回来了!”
立马有人去通报。
大门拉开。
青年快走几步,又转头吩咐:
“将累死的马好生安葬,病倒的马送入马场养老。”
立刻有仆从听从吩咐去办理。
青年这才大步进府。
他步履急切。
“我爹在家吗?”
“回大世子,王爷在家!”
几乎不用他说第二遍,得到消息的夏宏已经赶到前院。
父子相见,多少话语难诉于口。
夏宏压下满腹的情感,脸色严肃:
“孽障,现乃是你戍边期间,怎敢回京!”
青年跪下:
“父亲,儿子已经取得边疆大捷,不日便有捷报入京,边疆党族被儿子打怕,短时间内不敢进犯!”
“儿子此番提前归京,乃是听说皇帝召集各路藩王入京听封,恐怕我镇国王府危在旦夕!”
“儿子在边疆多年经营,已手握十万大军,归调回京时,可同北藩王大军生死对战!”
青年话语铿锵、掷地有声。
夏宏深深地看向他,这个让他最自豪的儿子,他继承了夏家历代先祖的胆量、谋略、沉稳,却又不像他那么死板。
远在万里边疆,却洞悉玉京局势,他很骄傲。
夏子轩在说出这些话时,实际上考虑过父亲是否接受。
父亲一生忠君爱国,但却不知夏皇早就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便是他在边疆作战,几次三番陷入人为险境,便知这朝堂早就已经烂到根子里。
倒是这段时日,不知怎的,粮草军备发得足足的,使得士气大振,精良装备一上身,
就将那入侵的党族杀得哭爹喊娘,退军百里,割城三座,另赔牛马无数。
边疆大捷后,他得急报皇帝召各路藩王进京,
便知这绝对是借藩王之手铲除镇国王府,哪里还能等待,立刻就点拨一支亲信同他万里狂奔归家。
若真是出现了那最坏的局面,他就算死,也要同家人共赴死。
“父亲,现在当机立断,且先把母亲和小妹送出玉京,她们或可避过此劫。”
“待局势稳定,我们父子若还活着,再将她们接回来。”
夏子轩正说着,卫聘仪匆匆而至,夏圣林和夏惊蛰也赶过来。
“子轩!”
“大哥!”
“大哥!”
卫聘仪一把把夏子轩抱在怀里。
见他跪着,便怒瞪夏宏。
“好啊!好啊!儿子三年未归,一回来你就让他跪着!”
“夏宏,我跟你拼了!”
夏宏捉住卫聘仪的手,一脸无辜:
“娘子,我才说了一句话啊!”
卫聘仪怒视夏宏:
“我听到了,你斥责儿子回京,儿子回京怎么了,那狗皇帝都要我们家人命了,你还不让儿子回京?”
“你还想效忠那样的无道狗皇帝?!”
要命!
夏宏一把捂住卫聘仪的嘴:
“娘子,收声,收声哎。”
这些话,自家人私下说说可以,这么大叫大嚷的过了,太过了!
卫聘仪一把掀开夏宏的手,
“收什么声,狗皇帝做得了初一,还怕我们做十五吗!”
“他都要用藩王铲平我镇国王府,还不许我们反抗吗!”
“你想伸长脖子给他杀,我不想!”
卫聘仪说完就铿锵有力地从侍卫腰间抽出一把刀挥了挥。
夏宏赶紧拦着她,又是哄,又是劝。
“好了,好了,夏帝如此行为,的确不顾黎民百姓,娘子你放心,我绝不会坐以待毙!”
卫聘仪这才丢了刀,又一把抱住夏子轩,双眼含泪地摩挲着他的脸。
“儿啊,辛苦了啊,看看你年纪轻轻的,脸上就诸多沧桑。”
夏子轩一愣一愣的,被卫聘仪和父亲这一番变化给弄傻眼。
随着他回来的将士们也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王爷和王妃的风格就……
嗯……
他们是下属,也不好说什么。
夏子轩嚼出味儿来。
“娘亲,您的身体大好了?!”
眼中迸射惊喜。
三年前他去边疆时最不放心的就是母亲,那时她话少、孤僻、不愿见人,走几步就浑身难受,他出征时正值腊月,母亲没出来相送。
在边疆时,他屡屡来信询问母亲情况,得到的答案都不太理想。
直至近来几月,边疆战事吃紧,他便抽不出空来写信。
现在他一回来。
就见母亲脸色红润、健步如飞、声音清亮有力、体态轻盈,看着比他走的时候还要年轻。
“好了,全好了,娘现在跑个几十里不带喘气的,好得不能再好。”
夏子轩忙问:
“是哪位神医治好了您,我必备厚礼感谢!”
卫聘仪眨眨眼,满脸骄傲:
“的确是神医,但不是别人,而是你妹妹。”
夏子轩奇怪:
“是小灵吗?她被送去清风观,应当会学习这些。”
听到大儿子提起最小的女儿,卫聘仪心中一痛,略有黯然:
“不是灵儿,是凰儿。”
对于这个自小就被送出去的妹妹,夏圣林和夏惊蛰两人也感到揪心。
夏子轩最大,小妹妹被送走时已经懂事,便不再提小妹妹,但对于夏如凰治好母亲的痨病一事却是颇感惊奇。
“小凰她竟然有这般能耐!”
“她能耐大着呢!”
“来,都来,别在这里站着,去内厅说话!”
一家人去了内厅。
夏圣林简短地说了夏如凰捡回郡马后的巨大变化,以及这段时间王城所发生的事情。
讲完秋猎事件之后,群臣拥簇夏宏才使皇帝产生强烈的危机感,不惜召藩以覆灭镇国王府,夏子轩和众将领陷入深深沉默。
“所以不必送小凰走,她成长得比你我都强大。”
“更何况她身边还有妹婿。”
夏圣林笃定道,拐了拐夏惊蛰,
“是不是二哥?”
夏惊蛰双眼乌青,显然一夜未睡。
崔慕雪的事情真相大白,但人岂是无情物,他付出的情感也不是假的,不可能不受伤!
但现在镇国王府面临大敌,他便迅速地调整了自己,将那儿女私情抛至一边。
“不错,小凰的确非常出色,至少比我出色太多。”
“那个我们看顾着的小妹,已经长大了。”
他神色一凛:
“大哥,若我们同藩王开战,我那一支死士也不是吃素的!”
他站起,长身一躬:
“父亲、大哥,我虽为商贾,但并非没有一战之力,请允我出战!”
夏圣林见他终于振作,也放下心来,亦出列:
“我手中剑,亦渴饮多时!”
夏圣林郑重走出:
“父亲,儿子十万大军由父差遣!”
夏宏定了定神,看向骄傲的儿子们,沉声道:
“吾儿勿慌,本王已同叶家达成合作,并联系旧部,可调集三十万大军,我们占据天时地利人和,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夏惊蛰情报网络发达,特意打探过北藩王之事,此刻担忧道:
“父亲,那北藩王很是养了些妖修,他们行事罔顾人伦,又穷凶极恶,一旦他们在军中使用邪法,我等恐怕不是对手。”
夏宏想起在北郡时的所见所闻,脸色沉重。
“我巡视北地归来时曾遭北藩王设伏,是一位使用金线的义士暗中击杀杀手,又当众诛杀他三子以威慑,为父才能安然归来。”
“皇帝忌惮我,才没有事后发作。”
他取出收好的金线,上面还沾染着敌人的血。
夏子轩马上懂了:
“父亲的意思是,一旦开战,这位义士可能会暗中相助?”
夏宏不确定:
“有此可能。但本王曾派人在他击杀敌军处等待,并多番打探寻找,却一直未能联系上他。”
夏子轩道:
“此人侠肝义胆,想来是个不慕名利之辈,父亲不必特意寻找,想来我们同北藩王开战后他自会出现。”
一家人正在商量,外面忽有急报:
“王爷,诸位世子,府外来了一群里正乡民、他们声称已组织民兵护我镇国王府!”
来报侍卫脸色潮红,非常激动、自豪。
夏宏瞬间站起,大步走向府外。
而夏子轩也闻言激动起来,随之同出。
夏惊蛰和夏圣林对视一眼,他们心中了然,百姓如此相护,定是因小妹的缘故。
着实骄傲无比。
府外。
黑压压一大群人,都是短衣打扮,手持各种农具做武器,他们都是各地乡民代表。
见到夏宏出来,他们一阵激动。
夏宏更加激动:
“乡亲们,你们怎么来了?”
这些乡民纷纷回答:
“我们受惠郡主,如今镇国王府有难,我们不能不来!”
“我可怜的孩子尸骸被王爷妥善安葬,我等拼了这条命也要回报王府!”
“郡主放粮修水利拯救了我们十里八村,我们不能不报恩!”
“我孩子在束庠院接受了最好的教育,哪怕为孩子,也不能让镇国王府遭难!”
“郡主慈心,救治了我家人病痛,我还郡主一条命!”
夏宏听得虎目微湿,他清楚,这些人是带着死意来的。
夏子轩更加直观地感受到小妹所做之事聚集的民意,有了这些民意承载,镇国王府岂会衰败!
夏帝此举,乃是自掘坟墓啊!
一位看上去非常睿智老者上前一步:
“王爷,我等聚集有二十万人,虽比不上正规军,但经过连日的训练,便是两个换一个也值得。”
夏宏看着还在不断涌来的百姓,稽首长揖:
“我夏宏,谢过众百姓!”
这时,皇城太监策马急行而至宣召:
“镇国王,陛下宣召,前去面圣吧!”
太监不屑扫视众百姓,一群泥腿子,能掀起什么风浪。
夏宏整肃衣服,先将百姓安抚,再进府中,穿甲胄、取长枪出门。
“子轩,你同为父一起。”
“是。”
夏子轩亦穿甲胄,配宝剑。
太监一见,顿时大怒,尖着嗓子斥责:
“放肆!竟敢着甲带剑,你要反吗!”
夏子轩拔剑,一剑将太监砍下马来。
“区区阉人,怎敢口放狂言!”
那太监落地凄厉大叫,但夏子轩如同猛虎般的目光下根本不敢再多说一字。
“走!入皇城!”
夏宏同夏子轩两人同入皇城。
这一次,将是他们最后一次听宣。
此后,便同那皇帝誓不两立!
两人离开,夏惊蛰和夏圣林便忙活着。
“我去通知妹妹、妹夫。”
“我去接洽百姓,安排王府卫队。”
夏圣林脚程快,策马到医馆之后,见到了正在给病人治疗的夏如凰。
但奇怪的是一向黏着妹妹的妹婿居然居然不在。
夏圣林也没多想,上前一步把夏如凰拉到一旁。
“大哥回来了。”
“皇帝宣召,父亲和大哥已入宫。”
夏如凰十分惊喜。
“大哥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