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擎宇,精气尽失,形容枯槁,毫无生机。
脑袋里似乎有十几万个声音,十几万种情绪,不断在折磨着赵擎宇,赵擎宇已经崩溃了,绝望的嘶吼着,痛斥着,似乎有一万种理由,让他重新选择的话,他都不会来这大散关一剑对抗整个妖族大军。
赵擎宇感觉自己意识在逐渐消散,都快要归于虚无,消融于这天地之间。
一道温和的白色光团,自崋山绝顶落雁峰,草庐前的树枝之上,穿越虚空而至赵擎宇近前。白光覆盖于无名剑之上,而后不断扩大范围,直至包裹住赵擎宇,将一切隔绝在外。
蟊蛇妖圣也是十分诧异,尝试把红莲业火召唤回自身毒瘴,却完全被阻断了与业火的联系。尝试用蛇毒,蛊毒,风毒去侵蚀白色光团,白色光团岿然不动。此时,它也不知道白色光团中发生了什么,这种无法把控的事情,让蟊蛇妖圣很抓狂!
白色光团中,赵擎宇留存的最后一丝意识,进入了一个玄之又玄的世界。
这方世界如上古蛮荒一样凄凉,日月同现,紧贴着大地,苍穹像是触手可及般近立于头顶,日月之光交相辉映,星辰罗列其中,晶莹剔透如玛瑙翡翠那般,点缀整个星空。
日与月交汇的正中央,一棵高大无比的巨树,放大版的林宴秋祖师草庐前的树,横亘在这方世界的最中央。
树下,有三人正冲着赵擎宇微笑、招手,远远地呼唤着赵擎宇的名字。
赵擎宇,浊泪沾襟,泣不成声。赵擎宇最思念又不敢见的三人,皆在这里。赵擎宇如扭捏的孩子般踌躇不前,像回到少年时期那羞涩。
三人其一是一美艳的妇人,起初泪眼婆娑的,顾不得整理妆容,便张开双臂,一步飞跃至赵擎宇面前,将赵擎宇揽入怀中。
赵擎宇,也变成少时七八岁的模样,将头埋进娘亲的怀里,掩面抽泣,一度哽噎,快喘不过气来。
妇人蹲下身子,用力环抱着年幼的赵擎宇,心痛如刀绞,顿时也跟着哭了起来。好一会,赵擎宇哭声小了些,气息也变得平稳。妇人,却像是有千言万语一般,却不知从何说起。
“我的宇儿啊,娘好想你!娘对不起你,娘不该把你一个人留下,怪娘不好!宇儿不哭了,好吧,娘给你唱儿歌,带你去八师叔那吃好吃的。”
不说还好,一说就停不下来,妇人似乎是想要,将这几十年积攒的哀怨,尽皆倾诉。
“宇儿,这些年受苦了!”
最后的一句话,让赵擎宇更加伤心落泪,妇人顿时也手足无措,更加不知如何安慰。
另一人,正是无名剑灵“林斯文”开口说道:“七老八十了的老头了,还装嫩,哭哭啼啼像个娘们儿。你《六甲秘祝》第九字真言都没用,就败下阵来了,被小小蛇精如此欺负,真是丧啊。”
妇人立刻回怼:“林斯文,看我不把你嘴撕烂,让你胡说八道,用什么九字真言,教坏我的宇儿。”
妇人借机把心中的愤懑发泄而出,无名剑剑灵纯粹是嘴贱,两人的争吵声,让哭了半天的赵擎宇,意外地安静了下来。
倏地,年幼的赵擎宇从娘亲怀里挣脱出来,助跑,然后飞跳而起,一拳轰向“林斯文”。“林斯文”不闪不躲,被一拳结结实实了脸上,被小拳拳打了个趔趄,故意装作不敌倒在了地上。
“叫你胡说八道,害死我娘还不够,居然还要搭上我,你这坏胚子!看小爷如何教训你这斯文败类,哼!”赵擎宇看来怨气不小,被折磨得够呛,直接骑在“林斯文”身上,开始轮番的小拳拳攻击。
“林斯文”也是哭笑不得,索性抱起赵擎宇,任由赵擎宇在怀里挣扎,互相玩闹着。
“都七八十的老头子了,还小孩子打架一样,折腾不够,当真为老不尊。”无名剑剑灵嘲笑道,在赵擎宇屁股上拍了拍,似叔侄那般亲密无间。
“谁七老八十,我才七岁,我永远是崋山的小宝贝,谁也不许说我老!”
“羞不羞人,还装嫩,害不害臊?”“林斯文”鄙夷道,把赵擎宇扔在了地上,又摔疼了赵擎宇。
“娘,他欺负我,你替我收拾他。”赵擎宇又作哭泣状,声泪俱下,跌跌地跑进娘亲怀里告状。
妇人顺势,抱起赵擎宇,一脚踢在“林斯文”的屁股上,踢飞出去好远。
“当年也是骗我,让我什么使用九字真言行字诀,便可逆转乾坤,一剑退九大妖尊,反败为胜,结束了就回去就能再见到宇儿,结果这一别,便是百年。”妇人脸上妆容已经哭花了,止不住埋怨道。
这时,第三位白发老者,正是崋山落雁峰绝顶,草庐之中的崋山祖师,林宴秋,也是这一代崋山剑派的掌门人。
“宇儿,这么多年,苦了你了。”林宴秋唏嘘不已,戚戚然说道,“这因果太重,只苦了擎宇,这道太难走,难以为继,世人也不会再记得宇儿今日之所为。”
赵擎宇一脸真诚,恭敬的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随后将头埋在地上,林宴秋去扶却扶不起来。
“不孝徒孙,昔日犯下滔天罪祸,被父亲逐出崋山,除去仙籍也是罪有应得。擎宇不记恨任何人,只是愧疚,这么多年没在师公身边伺候,虽死也无法回报师公教养之恩。”
林宴秋祖师,心里一暖,脸上也多了几分慈祥的笑容。赵擎宇出崋山,是多年来一直缠绕在林宴秋心头的一个心结。
“师公常自责,当年没好好劝你爹,不要把你贬下凡间,去受那世间轮回之苦。”林宴秋脸上落寞之情尽显,声音都带着几分颤音。
“擎宇从来也没有埋怨师公,望师公宽心,只怪擎宇当年年少无知,犯下弥天大祸。”赵擎宇瘦小的身躯跪在地上,言语间流露出的自责,是那么让人心疼,但语气却是如此的坦然。
“师公惭愧啊,当师傅没没教好徒弟。一曰慈,对妖族仁慈却对弟子苛刻;二曰俭,一生苦修道心,未敢片刻清闲,故而仙门不显,青灯长伴,却仍未能证得无上道心,使弟子蒙阴;三曰不敢为天下先,妖族大战,邪魔入侵,仙界神陨,却避世不出,却使得徒弟身先士卒,客死他乡。纵然有罪,也是为师一人之罪。”
这时,三人皆是一阵失神,这么多年,从未见师祖林宴秋,如此放下身位,倾诉心肠。
“师尊切勿自责。百年前大散关迎战九大妖尊,乃老九之道义所在,为天下苍生计,老九我死得其所,纵死无憾。”妇人上前,跟着赵擎宇一同跪下,慷慨激昂地说道。
林宴秋脸上伤感更切,执拗地扶起这一对苦命的母子。
“为师真正愧疚的还是春城!春城是我最得意的弟子,不应该把崋山那么重的担子,那么早托付于给他。”
旁边的“林斯文”嘴角动了动,似有不屑插进来:“我才是你最得意的弟子。”
赵擎宇,再次跪在地上,却挺直了腰板,高声说道:“无名剑剑灵曾问我,修道的本心是什么?我现在想通了,宇儿我历经凡俗几十载,求道之心日益消薄,'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方知宇儿之本心,乃无心。宇儿无贪念长生之欲心,无纵横九天十地之野心,无改天换命逆转阴阳之愿心,无心方为修仙一途开始,无心更胜有心,无为却无不为,无心才是修道一途的至高追求。正如师公常教导我们的,只有真正放下修道的执念,才是修道的开始。”
师公满意的点了点头,捋了捋胡须,双眼清明之光泛出,缓缓道出:“术业有专攻,达者为师,宇儿道心通彻,师公受教了!”
无名剑灵“林斯文”,紧接着说到:“你还记得九字真言这第九字真诀吗?”
赵擎宇忿忿说道:“不记得!”
“林斯文”笑着说道:“去吧,去为无名剑正名!为你赵擎宇正名!”
“林斯文”手掐道诀,赵擎宇的意识朝巨树飞去。
妇人瘫坐在地,泪水止不住喷涌而出,一遍又一遍呼喊着:“娘在这等你!早点回来啊!”
..........
不是玄门消息深,高山流水少知音;若能寻着来时路,赤子依然混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