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昭低头看向手中的药包,又茫然地看了看四周,街上来往的行人络绎不绝。
她此刻已经进入了幻境,就是不知道变成了谁,只能知晓她现在这具身体是个年轻的女子。
事情从头说起,沈昭昭拿着香等了两天两夜,那两名道士才悠悠转醒,结果和往常一样,他们没能将安远侯带出梦境。
几人围成一桌商议一番后,便决定由沈昭昭和褚郁进入安远侯的梦境,试着将他引渡出来。
而姜谨言则时刻关注褚郁的身体,给他喂上几颗丹药,避免伤口恶化。
当然,还要投喂一下鼠鼠。
沈昭昭将捆着药包的绳子在食指上转了转,绕开行人,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她现在还能掌控身体的主动权,但不知道这具身体买药是要去哪里,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
然而,没走几步,一道身影拦住了她的去路。
“哎,姑娘,你这是要去哪?”
来人玉冠束发,身着天青色锦缎长袍,看上去倒是衣冠楚楚的,但他脸上的笑容却是十分油腻又猥琐。
他眼中流露出的轻佻狎昵让沈昭昭心中一阵恶寒,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她现在只是普通凡人,而眼前这位贵公子身边仆从众多,不想惹上麻烦。
她转身欲走,却被仆从拦下,将出路围得水泄不通。
猥琐贵公子姿态闲适地走到她跟前,笑得十分放荡。
他一个眼神过去,一仆从心领神会地趁沈昭昭不注意,将她手里的药包抢走。
“想要药包吗?你陪我一晚上。”他嘴角挂上玩味的笑意,手也朝沈昭昭伸了过来。
“姑娘,我家少爷看上你,是你的福气,莫要不知好歹。”仆从十分狗腿的说道。
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还有理了!
沈昭昭强忍着怒火,咬牙后退了一步,她恨不得朝那张令人不适的脸猛挥两拳。
周围的人经过他们时,丝毫不敢停留,同情的目光悄悄地落在沈昭昭身上。
又有一位姑娘要被祸害了,可他们也无能为力,因为那人的身份不是他们这些平民百姓能惹得起的。
这工部尚书家的公子,是个纨绔,不知道祸害了多少年轻貌美的女子。
之前有硬气的女子报过官,奈何官官相护,不仅被反告诬陷,还徒惹了不少闲言碎语。
更多被污了身子的女子,为了以后还能嫁人,只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这也更助长了他的嚣张气焰。
在大街上强将看得上眼的女子带走这件事,他做得肆无忌惮。
“公子,你将药还给我吧,我阿娘病重,这是她的救命药。”沈昭昭咬了咬唇,眼巴巴地望着仆从手里的药包,两行泪滚下脸颊。
她被控制着开口,心中都快急死了。
怎么就在这时候,她脱离了身体的控制。
很明显,她这具身体的主人性子软弱,要是照这么下去,她只有被欺负的份。
“哦?”听到她这样说,赵明伦脸上笑意加深,“既然这样,那我就更不能放你走了。这样吧,你跟我回宅中,明日我帮你娘请太医。”
“不用了。”沈昭昭所附身的主人林代双面色惶惶,弱弱开口,“公子发发善心,放我离开吧。”
沈昭昭忍不住吐槽:天呐,这样求他怎么可能有用,还不如揣他要害之处,趁机逃走。
赵明伦温柔地擦去她脸上的泪珠,笑道:“别哭,这么好看的脸蛋,应该挂上笑容,而不是泪水,既然你不愿意,那我自然是要放你走的啊。”
他此刻就像一个怜香惜玉的翩翩公子,让林代双心中升起了希望。
“真的?”
沈昭昭:怎么可能是真的,姐妹,他这样子一看就不是真的啊。
“哈,当然......是假的啊。”
赵明伦笑得放肆,似乎是在嘲笑她的天真,他将手一抬,仆从得令,上前将她胳膊架住。
林代双愣了一瞬,惊慌地踢腿挣扎,开始大声喊叫起来:“放开我,放开我!”
赵明伦不满地瞪她一眼:“别叫了,就算是天皇老子来也救不了你,还不如留点力气晚上叫。”
仆从直接踹了她一脚。
沈昭昭在她的身体里面,能感知到腿上的疼痛,她简直气得牙痒痒。
“再叫,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仆从恶狠狠地威胁。
林代双又喊了几声,遭受到了更重的惩罚。
她有些受不住,索性闭上了嘴,凄然泪下,目光却是一直看着往来行人。
有没有人,可以来救救她?
而那些人更怕引祸上身,唯恐避之不及。
赵明伦看了一眼人群,满意地笑了。他爹是工部尚书,就他一个独子,谁敢得罪他。
他得意地往自己购置的大宅院走着,仆从拖着林代双跟在后面。
“放开这位姑娘!”身后传来温和且坚定的声音。
赵明伦挑了挑眉,讽刺地笑了。
他倒要看看,是哪个不怕死的要当这英雄坏他好事。
甫一回头,就见一穷酸书生打扮的男子与他对望。
“放开她。”书生再次坚定地说道。
林代双忍不住眼含热泪,有人来救她了。
赵明伦觑他一眼,冷声问道:“你可知我是谁?”
书生摇摇头,一脸正气:“我不管你是谁,我只知,你不顾这位姑娘意愿强将她带走,并非君子所为。”
赵明伦顶了顶舌头,一脸痞相。
他露出讥讽的笑,看向自己的仆从,厉声而斥:“还等什么?”
几名仆从狼虎般奔过去,书生低吼一声,勇敢地上前迎战。
只可惜他文文弱弱,很快落了下风。
拳头落在书生脸上,肚子上,丝毫不留情面,像是要将他活活打死。
沈昭昭看得心惊肉跳的。
林代双吓坏了,哭得更大声。
“公子,你别管我了,快走吧。”
书生揩去唇边血沫,冲她安抚一笑:“姑娘,你放心,我一定不让你落入小人手里。”
“说谁是小人呢?啊?”赵明伦目露凶光,直接一脚踹上书生心窝。
书生承受不住力量,被打翻在地,捂着胸口,直吐血。
“公子!”林代双哭喊。
沈昭昭不忍心看了。
这不是安远侯的梦境吗?怎么让她面对这样残忍而又与他无关的画面啊?
“自不量力!”赵明伦将暗金丝镶乌靴踩在书生浆洗得发白的衣服上,在他胸口狠狠碾压着。
书生痛呼一声,疼痛让他弓起了身,他用力将赵明伦的脚往上抬。
赵明伦更是下了狠劲。
沈昭昭有些着急,试着控制身体,但是没辙。
“还请赵兄高抬贵脚。”街头一急切的声音高喊道。
沈昭昭遥遥望去,有些庆幸和欣喜。
梦境主人这不就来了嘛?
通过林代双的身体,她将眼神落到安远侯陆晏年轻的面庞上。
看样子,这书生有救了。
赵明伦将劲松了,但依旧将脚踩在书生胸口上。
他淡淡一笑:“小侯爷怎么来了?”
陆宴看了一眼脸上浆血模糊的书生,对赵明伦道:“不知我好友是哪里得罪了赵兄,如果多有冒犯,还请赵兄大人有大量,放过他吧。”
赵明伦眯了眯眼,心中有些不快,但一想到陆宴的身份,他决定给几分面子。
“既然是小侯爷的好友,那这都是误会了。”
他将脚放下,甚至还想要将书生扶起来。
书生忽略他伸出的手,而是让陆宴搀扶着他起身。
赵明伦嗤笑一声,将手收了回来,心中暗道:下次别落我手里,否则我弄死你。
“既然是误会,那我便先走了。”赵明伦转身欲离开。
“世子,那位姑娘。”书生看向陆宴,眸子中带着些许担忧。
“赵兄。”陆宴喊住赵明伦,“能否也放了那位姑娘?”
赵明伦:我说你别太过分了,放过那穷酸书生已经是给你小侯爷几分薄面了。
当然这话他只敢在心里说。
他咬了咬牙,说道:“她是我出逃的侍妾,小侯爷要管我家事吗?”
沈昭昭默默翻了个白眼。
其实大家都知道,这只是一个说辞,赵明伦摆明了不想放过这姑娘,就看陆宴愿不愿意顺着他话说了。
陆宴显然不愿意。
他问林代双:“你是赵兄的侍妾吗?”
林代双狂摇头:“当然不是,请世子救救我。”
陆宴冲她安抚地点点头,而后对赵明伦说道:“还请赵兄放人。”
赵明伦怒极反笑,只是陆宴已经发话,而且摆出不放人不罢休的态度,他只好吩咐人放了林代双。
林代双得了自由,立刻跑到书生身后躲起来。
赵明伦将仆从手里的药包一把夺过,扔在地上用脚狠狠碾压。
“我的药!”林代双惊呼一声,想要制止。
赵明伦发泄完心中的怒火,对着书生和林代双露出阴森恶意的笑容,而后带着仆从离开了。
林代双急忙蹲下,想要将残渣捡起来。
她家里贫寒,这可是她好不容易攒下钱买下的药。
她娘等不起了。
“姑娘,那药已经脏了。”陆宴说道。
“我知道。”林代双捧着药末站起来,一脸愁容,“可我没钱再买新的药了。”
“姑娘,我这里有五十文钱,虽不是很多,但希望能解你燃眉之急。”书生将钱递过去。
“如晦,我来给吧。”陆宴往自己身上摸去,可摸了半天,连一个铜板都没见着。
他微微皱眉,有些尴尬。
“不用不用。”林代双摆手拒绝。
“拿着吧,我想姑娘你是有急用。”书生温和一笑。
沈昭昭对书生有些敬意,看他穿扮,似乎并不富裕,但他还十分慷慨地将钱给了别人。
而且他也不畏强权,硬是要将林代双从赵明伦手里解救出来。
真的太好,太正义了!
林代双犹豫了一瞬,还是接过了钱袋,她要为她阿娘买救命药。
她跪在书生面前,眼中泪水不断,哽咽道:“多谢公子相救,公子的恩情,代双做牛做马也要报答。”
书生连忙拉她起来,笑着道:“我只是举手之劳,姑娘不必如此。”
“公子家中可有说亲?”林代双将眼泪擦掉,目光灼灼地看着书生,羞涩又期待地问。
沈昭昭:哈?这是要以身相许?
书生容颜还算隽秀,但比不上陆宴俊俏。
主要还是因为书生刚将林代双从坏人手里解救出来,所以林代双对他心生好感。
“不好意思了姑娘,我心中已经有了人,且我与她早已约定好,只要我考取功名,便会迎娶她。”书生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充满了柔情。
沈昭昭叹口气,可惜林代双落花有意 ,流水无情了。
“那公子可否告知我姓名?待日后我好找你报答。”林代双并不气馁。
书生笑道:“报答就不必了,我叫陈子建。”
陈子建。
沈昭昭在心里默念了一遍。
等等。
陈子建!
他不就是藏香阁柳莹雪一直等待寻找的那个书生吗?
好巧。
陈子建目光柔和:“姑娘,你快去买药吧。”
“好!”林代双郑重点头,依依不舍地看他一眼,往医馆方向走去。
她并未走远。
沈昭昭便听到陆宴的声音。
“你小子,又惹得人家姑娘芳心暗许,我倒想知道,是哪家姑娘让你早早的就动了心。”
陈子建声音柔和:“是一个非常非常好的姑娘,我这辈子就只认定她了。”
陆宴“哈哈”笑了两声,调侃道:“如晦,这次会试你可是会元,不久后便是殿试,想必你也一定没有什么问题,到时便可早些迎娶你那位非常非常好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