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妃,嘉敏和慧敏如今都满十六了吧?”
华阳殿内,大昭君王煊帝一袭明黄锦服,正襟危坐。
他两鬓微白,眉眼狭长,久居上位让他看上去不威自怒,哪怕他此刻只是在与妃子谈论儿女。
淑妃轻声应着:“是啊,陛下。”
沈昭昭给二人添了茶水,而后退至一边恭敬地站着,实际上却将耳朵高高竖起,明目张胆地偷听他们说话。
她如今的身份是御前近侍,与之前有所不同的是,她一直都能将这具身体掌控自如。
但其实也没什么区别,她怕惹出事端,一直都兢兢业业地当着太监。
皇帝是个大忙人,她在皇帝身边待了一整日,一直看着他批阅完堆成小山的奏折,才踏入这后宫之中。
皇帝径直来的,便是这华阳殿,
淑妃柔情绰态,虽已见年岁,却蛾眉杏脸,风韵犹在。
她视线落在煊帝身上,眉间染上浅浅的笑意。
“陛下,你可是对她们的婚事有了打算?”
煊帝颔首:“长宁已满十八了,也到了该成婚的年纪,朕与皇后商议,打算为她择选驸马。”
“嘉敏和慧敏既也有十六,朕想着,不如也将她们的婚事定下来。”
婚事?
沈昭昭眉心一跳,进入幻境前,道士曾告诉过她,安远侯的梦境与慧敏公主有关。
只是他们附身在各种人、物身上,场景又在不停变换,所以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她算是特别理解那些道士为什么唤不醒安远侯了。
她进幻境这么久,同样感到毫无头绪。
而且褚郁也不知所踪,她想应该也是和她一样,现在正附身在某个人或者物身上吧。
现在只能靠她自己了。
她能掌握的一个确切消息就是——慧敏公主会嫁给安远侯。
淑妃略一沉吟,笑问:“陛下可是有中意的人选?”
煊帝说:“新晋的探花郎裴琰相貌品行俱佳,爱妃你觉得如何?”
沈昭昭又想起了陈子建,而今冠以探花郎头衔的已经变成了别人。
那件事情早已过去,无人再提起陈子建这个名字。
淑妃道:“臣妾听闻这位裴小郎君文武双修,性情也是极好。”
历代皇权更迭,唯世家屹立不倒,裴琰便是名门世家裴氏嫡公子。
哪怕如今这些高门世家已经开始没落,国库空虚,这些年也多是裴家上贡填补。
与这些世家结姻,自然是好的,更别说裴琰本人金相玉映,才识过人。
淑妃问:“那陛下是想让谁成这亲事呢?”
煊帝想了片刻,道:“慧敏吧,至于嘉敏,朕想将她许给虞汜那小子。”
只是虞汜常年随父出征,要过一两年等战事稳定,才能召他回来与嘉敏成婚。
沈昭昭愣住了,慧敏公主不是嫁给陆宴吗,怎么变成了裴琰?
淑妃秀眉微拢,抿了抿唇,有些忧愁:“可阿芜的身体……”
煊帝将手覆到淑妃手上,轻轻拍了拍,安抚道:“太医不是说了吗?只要好生将养着,并无大碍。”
话虽如此,他却也是眉头微拧。
他们都心知肚明,慧敏公主萧清芜患有心疾,为胎中所带,能长大已经实属不易,可未来还有多少年可活,没有人敢保证。
淑妃潸然泪下,捂着自己胸口,痛心道:“都是臣妾不好,如果不是臣妾失足滑倒,又怎会早产?阿芜又怎么会患上这先天不足之症?”
煊帝伸手将她揽进怀里,目光微冷:“爱妃,这怎么能怪你?要怪就怪……”
淑妃伸出手指轻轻按在煊帝唇上,一双明眸沁着泪水。
“陛下,别说,莫要因为臣妾与皇后离心。”
淑妃掏出手帕擦了擦泪水,正好对上沈昭昭的目光。
沈昭昭立时明白自己看他们的眼神太过直勾勾,赶忙收回视线,手跟着慌乱地摆了摆。
成福是皇帝身边的老人,素来细心周到,行事稳重,何曾像今天这样,几次欠妥。
煊帝忍不住皱了眉,沉声喊道:“成福?”
沈昭昭弯腰迈着小碎步走过去,诚恳问道:“奴……奴才在,陛下有什么吩咐?”
话一出口,沈昭昭抖了一个激灵,她还是不太习惯自己这尖细怪异的嗓音。
煊帝上下打量了一番沈昭昭,神情有些不悦:“你今日是怎么回事?”
沈昭昭心头一震,默默捏了把汗,这是对她并非成福本人有所察觉了吗?
“回皇上,奴才没有什么事啊!”她不安回道。
煊帝微微眯眼,冷哼一声:“那你现在是什么表情?”
沈昭昭嘴角抽了抽,尽量舒缓有些涨红的脸。
她简直欲哭无泪,不为别的,主要是她憋得慌。
其实之前她就有些想方便了,但她用着太监的身体,心理建设了好一番,还是没法淡然处之。
她从中午憋到了现在,经刚刚煊帝稍微一说,她想小解的欲望更加强烈了。
呜,什么时候才能从这身体中脱离出来啊。
她是真不想面对这么尴尬的处境。
淑妃看了一眼天色,说道:“陛下,臣妾让阿芜过来陪我们用晚膳吧。”
言毕,淑妃的贴身宫女便往外走,去长春宫请慧敏公主过来。
沈昭昭对安远侯梦境中的女主角是相当好奇的,并拢双腿往门口望了好几个回合。
等那道桃红色俏丽身影出现时,沈昭昭眼睛猛地一亮。
少女乌鬓花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面容素白而精致秀美,唇色却有些泛紫,身形柔弱翩跹。
最主要的是,除右眼角的一颗泪痣外,她的容貌与虞妙仪看上去倒是有些相像。
慧敏公主将怀中纯白色的小胖猫递给侍女,给煊帝和淑妃规规矩矩请了安。
沈昭昭学着宫女的样子,给惠敏公主屈身行礼。
慧敏公主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俏皮地笑笑:“成公公,你是故意逗我开心的吗?”
煊帝不悦地睨了沈昭昭一眼,斥道:“越发没规矩了。”
一个大太监学着宫女行礼,成何体统。
沈昭昭:“……”我又做错了什么?
与沈昭昭茫然的眼神撞上,慧敏公主又捂嘴笑了笑,而后从侍女手中将小白猫接过。
淑妃佯装责备道:“成日里走哪都抱着猫,像什么话?”
慧敏公主抱着白猫走得更近,举起它的一只小爪子对淑妃作出打招呼的样子。
“母妃,团绒可听话了,儿臣就喜欢它。再说了,它可是父皇送给儿臣的生辰礼物。”
慧敏公主看向煊帝,一双充满灵气的眸中有些莞尔调皮。
她自幼便与煊帝亲近,性格又单纯活泼,很得煊帝宠爱。
煊帝笑容宠溺:“若是阿芜喜欢猫,那朕便再给你送上几只。”
“父皇,儿臣不要别的猫。”慧敏公主撇嘴,“儿臣只要团绒就好。”
她将团绒从一只小奶猫养起,如今已经养了两年,早已有了感情,别的猫哪里比得上团绒。
淑妃亲昵地点了点她额头:“你呀,真是永远都长不大。”
慧敏公主颊边漾出浅浅的笑涡:“儿臣就不想长大,只想永远当父皇母妃的孩子。”
“又在说胡话。”淑妃轻声一笑,“你父皇已经给你相看好了夫婿。”
此话一出,叫慧敏公主心里一惊。
她颠了颠怀里的小肥猫,低头摸它圆滚滚的脑袋,嘟囔道:“我这样的身体,又何必拖累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