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未曾好好交流的两人,在霍德莫格终于有了足够的时间,两人相互笑着,分享着彼此的近况,谈论着家族某些事情。
直到阿布拉克萨斯看着自己的好友连续喝了三杯热黄油啤酒后,终于忍不住出声阻止。
“一个合格的绅士是不会这样贪杯的,弗林特,请注意你的礼仪。”
弗林特端着杯子的手微微一抖,他抬头看着阿布拉克萨斯,那高昂的眉毛犹如挑衅一般向上挑动,明显是不认同他的说法,但对上那双锐利的浅灰色眼眸,却又像老鼠见了猫一般,下意识地偏头看向远处。
本来略显心虚的神情,却因为视线中突然出现的身影转而变得严肃起来。
弗林特眼底浮现出一丝微不可察的疑惑。
里德尔?
身披墨绿色斗篷的少年,修长瘦削的身影在嘈杂的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额前漆黑的碎发上还沾染着风雪融化后的水珠。
而他的身旁,空无一人。
弗林特神情一瞬间变得冷冽,恢复成纯血家族一贯的高傲姿态。
仅仅是片刻的对视,他敏锐的捕捉到这家伙看向他的神情透露的某些信息,他似乎早就发现了他和阿布的存在。
不出所料,下一秒,里德尔像是看到了什么令他惊喜的事物,笑容瞬间出现在他的脸上。
弗林特转头看向自己的好友,见他维持着一贯坦然自若的微笑,顿了顿,才移开目光。
随后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对着他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阿布拉克萨斯看着弗林特迅速站起身来,毫不迟疑地转身离去,与迎面走来的里德尔擦肩而过。
他微微颔首,轻笑了一声,声音很轻,仿佛只是不经意间发出的。
弗林特似乎很不喜欢汤姆呢,也是,他向来对所有巫师都不屑一顾,平等地轻视着所有人。
“阿布,梅林赐予的一个美妙的相遇。”
里德尔嘴角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微笑,仿佛没有看见迎面走来的弗林特一般,更没有注意到桌子上那几个空着的杯子,就这样带着笑意径直地走了过来。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昏黄的灯光洒在他的身上,微微眯起的眼睛在这淡淡的光照下显得有些朦胧,就像是冬日里那疏离而又遥远的阳光,让人感觉既温暖又遥不可及。
一高一低,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交汇。
阿布拉克萨斯注视着他,突然向后靠去,原本姿态端正、举止优雅的马尔福此刻却宛如一只懒洋洋的猫咪,透露出一种别样的姿态。
“日安,汤姆。”
声音很轻,腔调散漫,其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意味。
里德尔闻言,自然而然地坐了下来,一只手支撑起下巴来,原本深邃漆黑的瞳孔此时也变得温和了许多。
“这是斯莱特林必不可少的程序,对吗?”
他仿佛话里有话般地突然开口说道。
然而,阿布拉克萨斯的神情却没有丝毫变化,只是淡淡的回应道:“没错,‘交流’一直以来都是我们的传统。”
接着,他又面无表情地补充道:“斯莱特林向来鼓励野心,如果一个人能够通过任何方式来实现自己的目标,即便狡诈,也仅仅只是智慧的体现。”
里德尔看着阿布拉克萨斯一向冷漠傲慢的浅灰色眼睛,忽然收敛了笑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深沉。
“所以,我也是?”
阿布拉克萨斯神情微动,看向里德尔的瞳孔颤了一瞬。
而里德尔的目光始终没有移开,就那么安静的注视他,淡然的神情之下是一片风平浪静。
“对吗,阿布?从我进入斯莱特林的那一刻。”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让人心悸。
“是的,你总是能够发现。”
阿布拉克萨斯轻声开口,脸上的表情淡漠而不动声色,如同深海暗流涌动的洋流,枯井干涸森寒布满青苔的碎石。
“你也总是能够发现。”
里德尔终于露出了一抹微笑,但这一次的笑容却与刚才略有不同。
原本如同标尺般标准的弧度突然间发生了变化,仿佛被硬生生扯碎了一层薄薄的面纱,露出了其中隐藏着的某种真实情感。
两人再没有说话,空气渐渐弥漫某种难以言说的莫名气氛。
事实上,对于马尔福来说把某一种看似始终维持着的和谐平静的状态给破坏掉,绝对称得上是一件不合适且失礼的举动。
毕竟,被破坏掉的平静表皮之下隐藏着的,通常都是些令人难以接受、糟糕透顶的残酷真实。
就如同他自己把里德尔视为“交流”这个整体中的一个组成部分一样,里德尔对他自然也保持同样的态度和想法。
每个人都在有意识或无意识的权衡,权衡得失,权衡利弊。这并不是什么不堪的事情,这本就是人之本性,而汤姆不过是将其赤裸裸地摆在明面上。
半斤八两的存在,谁也没有资格去指责对方什么。更何况,这样的相处模式在斯莱特林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社交行为。
正如汤姆很早之前将自己的另一面坦然地呈现在自己面前。
退让,屈伏,争斗,抢夺,可以失去的和必将得到的。
他知道,汤姆也知道,同样彼此都知道的是最终局面也仅有一个,那就是臣服,而区别只在于臣服的对象是谁,主动臣服亦或是被迫臣服。
他和汤姆在某种程度上其实可以归为“一路货色”。
自始至终,谁也不再开口。
阿布拉克萨斯默默吃着盘子里的点心,面不改色的思考着一些事情。
但他的眼睛却有些失神,又或者说不再那么明亮,似乎在看着远处的某个地方,又好像什么也没有看。
苍白的皮肤在昏暗的灯光下晕染出淡淡的暖意,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温暖了许多。
忽然,里德尔动了动,他从有些老旧的斗篷里取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并将其轻轻放置在桌面上。
整个过程没有多余的言语,做完这些事情后,他看了眼依旧沉默不语的阿布拉克萨斯,眉头蹙了一下,漆黑的瞳孔流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危险韵味。
随后,对上那双淡漠的灰眼睛,神情却浮现出一丝淡淡的,几不可见的委屈,
“明明是你先开始的,应该生气的对象也是我,但为什么事实却是我在难过,这太不公平了,不是吗?”
阿布拉克萨斯听着这显而易见放低的语调,眼皮跳了跳,心中涌现出一丝怪诞的感觉。
就好像本该对你龇牙咧嘴,不知天高地厚的龙崽子,突然莫名其妙对你服了个软。
尽管他心里清楚,这或许只是那只聪明的龙崽子在权衡利弊之后所做出的某种选择。
但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还是让他感到有一丝意外和困惑。
宛如回到了两年前初次见到他时,斯莱特林的礼堂长桌,周围尽是与他同龄的小巫师们,他们欣喜若狂,仿若踏入新世界的幼崽。
但汤姆却与众不同,尽管穿着一件破旧的二手长袍,在一众崭新漂亮的长袍中显得格格不入。
但他脸上始终都透着超出这个年龄的沉稳和平静,身姿挺拔如松,不卑不亢地坐在那里,与人对视时,目光总是平视对方,似乎从未觉得自己会低人一等。
但这样一个毫无背景,父母双亡,从小在麻瓜孤儿院长大的人,竟然出人意料地善于审时度势和察言观色,
在他刻意接触和示意之下,依然保持着某种温和谦卑的表象,即使是卖乖讨好,也不会显得谄媚。
但一年级最为稚嫩的里德尔早在一年之后,凭借他漂亮的皮囊,破碎的悲惨身世,安静礼貌的讨喜性格以及天赋异禀的天资很快斩获霍格沃茨师生的喜爱,从一无所有的小孤儿摇身一变变成教授们的宠儿,同学们的喜爱对象。
所以,这样卖乖的汤姆,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自己面前了,阿布拉克萨斯漫不经心的想着,心中那一抹连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微妙渐渐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