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敏还在思考要如何表述才能让冯燕既重视又不用太担心,没想到冯燕已经猜到。是女人的第六感,还是周知春身体不适的症状冯燕知道得更多?
“真是你爸?”冯燕放下碗叹了口气,“他前段时间有次应该是尿血了。我一直叫他去医院看看,他一直拖着。他不去,我也不能绑着他去啊!”
“不是说只是头晕么?”周敏没想到她才是最后一个知道。
“也偶尔头晕。头晕又不影响他打牌,他脑子转得快着呢!不然怎么天天下楼和那些老头子打牌?”冯燕把碗放回厨房,顺手就洗了,“锅里有绿豆汤。”
“好。尿血是怎么回事?”周敏坐在餐桌边等冯燕。冯燕洗好碗又擦了遍洗菜池、灶台,然后才坐回餐桌边。
“哎,被我不小心发现的!你爸怎么会主动说?”
周知春有次小便忘记冲,冯燕进去发现便池里有点红色,一开始以为是倒了什么东西,就没太在意。后来越想越不对,不像是倒了东西,可是她已经绝经,周敏又不在家……那么真相只有一个。
连着三天,冯燕特意观察了下周知春的情况——在家看电视、看手机,明显更注意健康养生内容,红茶换成了冬瓜皮荷叶、菊花枸杞茶,还要求冯燕在山药粥里加茯苓、薏苡仁,晚上睡得比以前早,早上也能在饭点起床——没有无缘无故的改变,但好在是良性的,并且之后也没有再发现尿血的情况。
又过了一段时间,冯燕故意说周知春上厕所没冲,周知春也没有紧张,还让冯燕顺手冲一下。
“我想着你爸可能是睡得晚上火什么的。还是老了啊!”冯燕再次叹气,“你这次有跟着他发现什么?”
“我问过医生了,医生的原话是不严重,单纯性肾囊肿是一种常见良性疾病,囊肿小不需要手术,大的话还是建议手术。我爸的情况,目前是4.9cm,医生建议做微创手术。”冯燕听到不严重就放下了心,听说要手术又担心起来。
“他连生病的事都没和我们说,要他去做手术估计难!”冯燕看着周敏,指望周敏能想到解决办法。
“我知道难,这个事情我们先得达成一致,对不对?然后再找一两个帮手。既然我爸能自己上医院,就意味着他也知道情况不妙得寻求帮助,对不对?”周敏其实还没想到能劝得动周知春的人,“我爸有没有当医生的朋友?或者有什么比较厉害的大爷么?”
“你还不知道你爸?做生意是认识不少人,但除了生意往来,他跟谁经常来往?常来常往的老朋友就那几个,你都认识。”相比冯燕,周知春可以算是老一辈宅男。
“我记得以前有个医生大伯,我小时候发烧还去他诊所打过针。”周敏记得那个大伯是个高个子,喜欢戴帽子。
“哦,你说的是马师傅。今年过年我和你爸还去看过他。”冯燕回想过年见面的情景,“他去年生病,诊所没在开了。年纪也确实大了。他比你爸大一轮。”
“马大伯现在怎么样?”在周敏的记忆里,马军还是五十来岁的样子,和善又不失威严。
“过年的时候看着还好。他说的话,你爸应该会听。”冯燕一脸无奈,“你爸一辈子都要面子,生病也要面子。”
“只是要面子么?”周敏无法理解周知春的做法。
生病就治呗!机器用久了也需要维护甚至维修,钱省不了,时间省不了,精力更省不了,有麻烦就解决……绕着走有用么?
有了马师傅,问题似乎得到了解决,冯燕又开始安心地追剧。
周敏看着冯燕一边看手机一边摘菜的样子,突然发现自己的没心没肺来自遗传。
之前周敏买房子先问的冯燕,冯燕无动于衷好似没有听到一样——在冯燕看来周敏不需要买房子,需要的是结婚嫁出去,所以她不赞成,但她没有在言语上激烈反对——第一次尝试失败,周敏决定靠自己,尽量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解决,尽量不依靠父母。
看过很多套房子以后,周敏认清了现实,在她享受当下生活后留下的存款基本上买不了新房,二手房的选择也十分有限。
再次找到冯燕,冯燕告知她和周知春商量过了,虽然周知春不赞成,但他们在家附近帮周敏看过几套二手房,选中了一套二手的毛坯房,步行过去仅3分钟,让周敏有空去看看——8层楼中的7层,一室一厅的毛坯,直通式户型,入户即厨房和客厅,客厅后面是房间,房间后面是阳台,房间和客厅之间有一个采光窗户,白天不开灯客厅麻麻黑,除了水电什么都没有,可就这样居然还有租客居住。
“这个房子潮湿得很,我住没几天就生病了。”租客生怕周敏要买下房子。
再有一次,冯燕的朋友给周敏介绍相亲对象——39岁离异,带一个10岁的娃,周敏问冯燕怎么想的?冯燕没觉得有问题,觉得只要人还行条件也还行,这些都不是问题,关键是要周敏自己先去了解,先去试试看。
彼时周敏刚过30岁生日,因为冯燕的举动,突然对自我产生了极大的怀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即将过期的物品需要立刻马上打折出售,只要有人买就行。周敏很受伤,每每吵架,忍无可忍之时就会提起这件事。
小时候,周知春和冯燕忙于生计,基本无暇照顾周敏。周敏在上学之前先是在同住一条街的一个专门帮人带孩子的老奶奶家,后来大一些又寄养在一个有很多孩子的亲戚家,周知春时不时会带玩具去看她。
有时候周敏会想,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她对父母既依赖又疏远——渴望依赖,但始终无法靠近。而周知春和冯燕之间,似乎更像合作伙伴一样,因为生活需要帮手所以捆绑在一起,但并不亲密。所以,周敏偶尔会没良心地想,她的家好像一个熟悉的旅馆,有亲切感,但并没有归属感。
“等你爸回来,我会和他说去看马师傅的事。”冯燕把处理好的菜和手机一起拿去厨房。
“好。我再问问朋友,看看有没有泌尿外科的医生推荐。我们再查一下,然后再确认最终的治疗方案。”周敏回到房间,躺平在床上。
在周敏没经历过什么大风浪的人生里,这是一件大事。她不怕麻烦,不怕承担,怕的是周知春不肯手术的顽固和冯燕像以往一样在周知春的大声囔囔里妥协。用冯燕的话说,她劝过了,他不听,她能有什么办法。周敏想,这次必须得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