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昭道:“他让我每隔三天去太后宫中替她抄经。”
这件事本身并无难度,正因如此,才会在目前这个敏感时刻更让人捉摸不定。
她纳闷:“他让我去替太后抄经做什么?我和太后又不熟,太后也不缺经书吧。”
安子堂沉吟片刻,意有所指:“抄着抄着不就熟悉起来了么。”
虽然这是句没毛病的话,但李昭昭琢磨过味儿来,“你是想说,他让我和太后熟悉起来,另有目的?”
安子堂道:“你正在查的两个案子,祭童案,李中奎案,都与太后有关,他日若真相大白,你乃揭穿太后的主审之一,你的一言一行都与太后罪行息息相关,但若你和太后私交甚好,那么,你说的任何话都难以让人信服。”
李昭昭清楚顾枫让她去给替太后抄经,他目的肯定不单纯,却是没想到,他算盘珠子已打得这么远了。
也就是说,他还是想保住太后声誉。
太后对他还有用处,他绝不会为了那些孩子,为了正义和良心而大义灭亲。
她沉思时,眉头拧起,细白的脸略鼓起,明明是带着严肃的,却莫名有股娇憨。
安子堂盯着看了片刻,察觉到思绪又跑偏了,定定心神,他认为顾枫可能知道了什么,有了盘算,才制造机会让她和太后牵扯在一起。
昨夜,他其实悄悄跟在她身后目送她回“生生殿”,却看见周全接了她去了归星殿,他放心不下,也跟了过去。
殿内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他正欲问她,一个内侍来传话,“禀告两位大人,天牢传来消息,李中奎绝食,已经晕厥过去了。”
两人登时吃了一惊,昨日他们已下达命令,想必狱卒不敢再欺辱他,他也还没有放弃,甚至还鼓励他们,怎会突然之间要绝食了呢?
安子堂与李昭昭对视一眼,不敢耽搁,疾步往天牢走去。
正行至天牢附近,却见凌飞峦迎面走来,一脸疲惫,胡茬都出来了,他摆手让两人停下,“不用去了,我刚去过,绝食脱水,让古大夫看过,没大碍。吃了点东西,刚睡了。”
安子堂蹙眉打量他,“他有说为何绝食吗?”
凌飞峦打了个哈欠,随意蹲下,学着安子堂左右两手指一勾,不拘小节的李昭昭也蹲在他身边,安子堂踌躇片刻,挪步过去,划开衣袍,也蹲了下去。
三个大人跟小孩一样蹲坐一团,凌飞峦让他们再把脑袋凑近,悄声道:“昨夜天牢的一个狱卒被毒死了。”
李昭昭和安子堂同时望向他,不解,狱卒的死和李中奎绝食有何关系?
凌飞峦接着道:“我一查才明白,这个狱卒是误吃了送给李中奎的饭菜。”
“是替死鬼?”李昭昭眼睛圆瞪,“这饭菜是谁送去的?”
“打着二皇子的名义送去的。”凌飞峦答,话落,他眸色深深看向安子堂,李昭昭心里也陡然咯噔一跳。
这又涉及到二皇子了,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安子堂背脊僵硬,可面色还保持着镇定,他先不去谈二皇子,而是对李中奎下了判断,“狱卒贪食李中奎的饭菜,毒发身亡,李中奎便知道有人想杀他,在天牢里无人相助,只得什么都不吃,能活一天是一天,绝食也引来我们查问,是没办法之中的办法。”
在绝境还仍不放弃的人,实在令人叹服。
李昭昭对这个李大人的境遇生出佩服之余更有一丝不忍,到底是谁在背后下黑手,非要赶尽杀绝,她蹙着眉思量着,凌飞峦却不放过对安子堂,直白道:“这事要不了多久就会传到陛下那去,安大人不去先和二皇子打个招呼么?”
打招呼不就等同于通风报信?
凌飞峦这话说得很是张扬,不但点出安子堂和二皇子紧密关系,还不惧把自己也暴露了,话里话外明明白白都透露着他清楚安子堂背后的主子是谁。
他对安子堂的敌意越来越大,大得有些迅猛,李昭昭觉得不大正常,见他今日没带着那把形影不离的大刀,早朝也没现身,还不等安子堂作出反应,先质问起他来,“你刀呢,昨天你去哪了?”
提起他的刀,凌飞峦眉毛倒竖,站起身来,冷声道:“要多亏安大人了,真是闲啊,什么事都要跟陛下禀告,刀被收缴了去。接下来我先迈左脚不迈右脚,是不是也要到陛下那去奏我一本呢?”
听他这话,好像是指安子堂去皇帝那打他小报告。
安子堂也听了出来,他也不是任人指摘的,不客气回怼:“昨日我一直和安侍读一起,包括晚上都在一起,根本没见过陛下,我也不会用这点事去搬弄是非。”
说着,略一停顿,又道:“你先违背宫规,带武器进宫,又不分青红宅白算到我头上,凌少将军,我知你不懂办案,但指责别人前也得先搞清状况,太过草率鲁莽和大字不识的排头兵有何区别?”
不得了,安子堂这毒嘴要毒起来,根本没别人什么事了,先是澄清,后是拉她作证,接着指出是凌飞峦犯错再先,话里话外都骂他办案不行,冲动在行,还把排头兵和他比较,集不屑、侮辱、嘲讽三重反击,简直跟套连环拳似的。
“打”得凌飞峦面青口白,气得他双眸怒睁,安子堂还跟个没事儿人一样冷冷觑他。
看着好像要干架的前奏了,李昭昭赶紧跳出来缓和气氛,“哎哟,你们都别中计了,说不定是有人要挑拨我们呢。”
她把内部冲突先推到外部矛盾上,又替安子堂撇清:“凌飞峦,昨日我确和安大人在一起,他哪有空去陛下那,你是听谁说的?”
凌飞峦听她维护他,心里那抓肝挠肺的感觉更甚,他不知不觉中只抓住了一个重点,“连晚上都在一起?!”
这倒是没有。
李昭昭头痛凌飞峦居然抓着这点细枝末节不放,斟酌着回复道:“昨晚我被四殿下宣去归星殿问话,之后他让我站在门外等候吩咐,我就这么站了一夜,直到天亮。至于安大人........”
她瞥他一眼,他也立刻看了过来,接下她话头,“我也在归星殿附近,看着她。”
凌飞峦见两人略不自在的样子,追问,“就这样看了一整晚?就是你说的包括晚上也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