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子堂回忆起她站在门外,因犯困跟个啄木鸟一样不住啄脑袋的模样,轻轻点头。
竟陪着她,站了一夜么?
李昭昭万万没想到,他怎么会这么傻,都不像他了,怪不得早朝时他眼下乌青得厉害。
她不自觉的望着他,他亦垂眸接住她的目光。
眼见事情逐渐跑偏,凌飞峦气得恨不得当场耍一套刀法泄愤,他到底是在气什么,是安子堂,还是气她,还是两人一起气?
正当三人各怀心思,气氛微妙时,一只小松鼠跳到他们中间,腮帮子还鼓着,两个爪子还抱着食物往嘴里塞,圆啾啾的小眼睛瞅着这三个“巨人”。
若它能说话,可能会问,“这两脚的,傻站着干嘛呢”
没意思,小家伙待了片刻,又飞速跑开了。
这小小插曲,让三人回过神来,李昭昭第一个找回理智。
她深吸口气,分析起来:“凌飞峦,你想想,大晚上的,陛下不就寝么,若是深更半夜接见安大人就为你这个小事,你觉得可能么?不如想想是谁传递错误信息给你,一边下毒谋害李中奎,一边又挑拨你和安大人的关系,你还纠结我和他晚上是不是待在一起,岂不是本末倒置了?”
安子堂说话难听,李昭昭也并不温和,凌飞峦受的刺激不少,这两人一个鼻孔出气,视线交错,暧昧不清,他犹如一个局外人。
可常年练武的他,心性坚韧,哪怕心里难受得浑身不得劲,也稳住没让自己太过失态,事实上,他确实有些草率。
于是他收敛脾气,回想起整个过程,“昨日午后,我被宣召到陛下寝宫,在殿外得到懿旨,说我携刀入宫,要小惩大诫,让我去太后殿内陪她礼佛念经两个时辰。”
说到这,面露难色,以他姿色在太后寝宫待这么久,想必上下都要防,定是心累不已。
对于这两个时辰是怎么过的,他一言蔽之,“结束后,有一内侍前来告知,我的魄魂刀被陛下收缴至兵器库中了,待我出宫时才能归还,交谈中,透露昨日仅看到安子堂去找过陛下,不出片刻,刀就被收走,我也被陛下训诫了。”
凌飞峦黑黝黝的脸上看出一丝悲催,安子堂听他与太后相处两个时辰,不免生出同情,那是男人之间深有感触的体会,主动问他,“是哪个内侍?你认得么?”
一时之间,从不正眼留意那些内侍宫女的凌飞峦犯难了,“我不记得他叫什么,但很眼熟,太子来找我们那次,身后跟着这个内侍。”
这就是身为贵族子弟,因身份优越匿藏着天生的不可一世,难以磨灭。
李昭昭能感觉出凌飞峦并不是刻意看不起那些奴才,可哪怕凌勇将军被贬,但他从小锦衣玉食、奴仆成群、前呼后拥,有数不尽的家财,根本没有那个环境和机会去领会,这些奴才也有和主子们同样的七情六欲,且穷尽本身向上爬的欲望也强烈过他们百倍。
谁生下来会安安分分,心甘情愿的当个奴才呢。
越是忽略这点,越可能在这上面摔跟头。
李昭昭却不同,她长于市井,很擅长和小人物打交道,每个人在她眼里,都是有特征的,不会因身份卑微而面目模糊。
她立刻给出答案,“那个内侍应是张永根,年岁比太子还小,是太子奶娘亲戚的儿子,一直陪伴太子长大。”
对一个内侍来历这么清楚,凌飞峦不由得对她刮目相看,安子堂眸光也流露出赞许,李昭昭却是不甚在意,继续推测道:“太子人还在乌衣巷,可谓是动弹不得,只得授意张永根来挑拨离间,这不就证明太子很怕我们查出些什么吗,李中奎的案子很可能真与他有关。”
她脑子止不住的转,又道:“至于二皇子送吃食给李中奎更是没必要了,杀了他对二皇子有何好处?反倒惹一身骚,这个虚招也是在转移我们注意力,可办法却有些拙劣,好像很慌张的样子,难道昨日仵作查验那些宫女,有了些新发现?太子慌了,就不得不出手了?”
真是很聪慧一女子。
安子堂忍不住在心底赞她一句,李昭昭比他想象中还要聪明,也很好的在适应宫中规则,他走近她,从容道:“对。昨日傍晚,仵作就勘验完毕,宫女身上找不出问题,但在她们衣衫和鞋底上,找到一些贝壳碎片。”
李昭昭一时还没转过弯,“贝壳碎片?”
凌飞峦也侧过身,留神听他接着道:“是青娇的贝壳碎片。”
听他补充这个细节,李昭昭先是一怔,随即瞪大眼睛,“.....那就是说,很可能文建福去过太子寝殿了?!他们果然有来往!”
两人对话跟打哑谜似的,凌飞峦想着自己应该错过不少信息,他也不是个矫情之人,长腿一迈,插到他们中间,问:“你们知道什么?贝壳碎片怎么和文建福扯上关系了?”
李昭昭兴奋解释道:“那时你不在,我和安大人在御膳房后厨听说太后近一年爱上了吃青娇这类海鲜,一直是文建福供给的,青娇外壳易碎,很容易掉落碎片在身,全琥京城,只有文建福大量养殖,也只有他频繁入宫,太子的宫女衣衫鞋底有贝壳碎片,证明文建福绝对去过太子寝殿。”
“青娇”二字,凌飞峦有点耳熟,在太后宫中时,她命宫人送上一客点心,吃得他反胃,有浓重腥气,太后说,这是青娇做的,生津滋润,男子吃了体力大增,女子吃了津液充沛,说罢还眼带秋水的看着他。
把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凌少峦看得寒毛倒立,极度不适。
当然这个插曲他说不出口,但心里也明白过来,“青娇”犹如船锚,对太后、文建福、太子三人起了聚焦作用,也代表着,这三人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安子堂办案有一套章法,观摩他人神色,揣度人心也是必不可少的一环,李昭昭涉世未深,很多情绪都写在脸上,根本无需猜测,而凌飞峦此刻若有所思的模样,引起他注意。
他单独出宫、又单独见过太后,看到的、听到的、也许不比他们少。
安子堂顺着李昭昭话头,问凌飞峦,“文建福来往太子与太后之间,是两人桥梁,也是李中奎案最关键人物,如今失踪了,太子还在乌衣巷,我们不便插手,但昨日你在太后寝殿待了两个时辰,有无什么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