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飞峦与红镖一直匿藏在某块大石后,日出浅金色光晕照耀大地,他亲眼见到,安子堂一马两人冲出浓白迷雾中。
李昭昭缩在他怀中,飞扬的发丝和裙摆翻飞在白雪皑皑的世间中。
凌飞峦就这么看着她和他离开,什么都没说。
红镖察觉少主的心思是越来越难以捉摸了,明明气她耍弄,偷了钥匙放走了安子堂,憋了一肚子气。
但当下他却不阻止他们离开,忍不住开口问,“少主,为何放他们走?”
“为了平衡。”
“什么意思?”
“如果我帮顾枫抓住他们,他们会有什么下场?”
红镖略做思考,答:“安子堂是二皇子的人,四殿下必会让陛下以叛国罪处死他,这样二皇子也少了一个臂膀,至于....安侍读...似乎很得四殿下青睐,说不定会收了她。”
是的,安子堂的下场,凌飞峦与顾枫达成了一致意见,反正两人早就看他不顺眼。
自从在陈城料理完丧事,凌飞峦就查到当初劫道那伙“土匪”来历,抓来严刑拷打一番,从他们嘴里,得知曾有个太监模样的人交代,要给他苦头吃吃。
至于那太监姓谁名谁,几个“土匪”只道,有人称呼他“王公公。”
皇帝的心腹,总管太监,叫王骏。
如此赶尽杀绝,是这个毫无容人之量的昏君干得出来的事。
人人都称他是体恤百姓的好皇帝,可他的小儿子却曾游说他,
“只有孤,只有孤执掌天下,才能还凌勇将军一个真正的清白。”
那时凌飞峦不愿相信,可现在,父亲已去,他后悔不迭。
父亲的公道,他要亲自向皇帝讨要,可皇帝是天子,如此逆天而行的事,他独木难支,不得不和顾枫与虎谋皮。
男人就这样,在他们的世界,只要有共同利益,其他成见可以先放一边。
顾枫前往盐盐镇之前,他们两人就形成了新的同盟,第一个任务便是除掉安子堂这个碍手碍脚的眼中钉,有他为二皇子出谋划策,皇位之争始终胶着。
但李昭昭的归属问题,两人就有了分歧。
在他们眼中,她俨然是一小罐蜜糖,两个不要脸的男人在她什么都不知的情况下,商谈着怎么分而食之。
凌飞峦身背魄魂刀,曾经也是四海为家的江湖少侠,顿觉心怀侠义,他看得出来,李昭昭对顾枫是毫无男女之情,若要她给他当妃做妾,只是强人所难。
出于侠义,他都要将她从顾枫身边夺过来。
谁知顾枫侧目凝视他片刻,露出鄙夷之态,“她喜不喜欢孤,是我们的事,你已经尝过她的滋味,孤并不介意,你还诸多意见作甚?”
尝过她滋味?我怎么不知道?
凌飞峦纳闷,他不知顾枫从哪得到的消息,给他错觉,让他以为李昭昭和自己有不清不白的关系,可他也有私心,好像也没澄清的必要,不如将错就错。
但就这么会瞬间的惊愕,已被顾枫看在眼里。
他心中一晒,已明白过来,那日李昭昭对黎黎的说的那番话——凌飞峦是她男人
应只是为了气她罢了。
想想也是,他自问条件不比凌飞峦差,她怎么可能选个不懂女人心思只晓得耍大刀的愣头小子不选他呢
如此这般,顾枫暗自偷笑,情敌少了一个,只要再除掉安子堂,美人在抱只是时间问题。
凌飞峦却仍不松口,“既你清楚我和她已有了实质关系,何必再夺人所好。”
顾枫配合他的表演,略一耸肩,很是自恋,“万一她口味变了,爱上了孤,那时,凌少将军,你可要成人之美噢。”
凌飞峦冷笑,“不可能。”
于是,两人暂且“手拉手”,凌飞峦答应他,若安子堂有任何行差踏错,他必定不会手软,亲手将安子堂押回琥京城。
所以当顾枫告知他,安子堂与大扈六王爷在堆云阁会面,恐有叛国之举,他赶去正好抓了个现行,顾枫考虑得很周到,怕安子堂反抗逃脱,连酒与熏香混合成毒的法子都预备好了。
一切顺利得不可思议。
并且把这个抓叛国贼的大功劳让他凌飞峦去“捡”。
凌飞峦也不是个绣花枕头,怎会不知天上不会掉馅饼。
他抓了人后,趁着攥着安子堂“把柄”,想跟他私底下达成另外一个交易。
也就是说,他不仅要接顾枫抛过来的橄榄枝,还想“脚踩两条船”,各自制衡,他才能达成目的。
可李昭昭却偷了他的钥匙,打乱他的计划。
昨夜,他亲眼见到那个令人啧啧称奇的连弩带来的杀伤力,虽然离得远,他听不清里面发生了什么,但他看得到,禁卫军和骁骑营都死了很多人。
大扈人也并不是最后的胜利者。
反而是顾枫,安然无恙的活了下来,这里面一定有内情。
所以他不能让顾枫得逞,哪能什么好处都让他占了,况且若李昭昭落在他手里,犹如羊入虎口,一想到她可能会被顾枫吃干抹净,他浑身就像爬满虱子,难受至极。
可现在她跟安子堂走了,凌飞峦心里也没轻松到哪去,偏头对红镖道,“你跟着他们,随时来报。”
“少主,那你呢?”
凌飞峦眼神坚毅,“找到谢远方。他是最关键的人。”
......
此刻的李昭昭感到冷风割脸,马儿绕了一圈,天已大亮,但前面的路,积雪却越来越多,不对劲啊,怎么往大扈方向了?
她的疑惑裹在风中吹到安子堂耳畔,他道,“是往大扈方向。”
“啊?”
又行了半炷香,他勒停马儿,翻身下来,顺势也抱她下马,解释道,“盐盐镇应早在顾枫势力范围,我们不能回去了。”
可面对冷峻无比的寒风,李昭昭略显茫然,“大扈风雪肆虐,百姓们都逃难来大琥讨饭吃,我们能活下来吗?”
一晚上的惊心动魄,让李昭昭极度疲惫,又来到一个陌生之地,她难免心下不安。
安子堂脱下身上大氅,厚厚包裹住她,语气温柔,“别怕,只是暂时的。你怎会在密林中,郭其正没有把你送到树屋吗?”
李昭昭叹气,简略说了原因,并将顾枫身世秘密和熊、房之死,密林发生的所有事全都告知于他。
安子堂听后,先是一愣,随后面露了然之色,似终于想通什么,自然牵起她的手,“你随我来。”
两人来到一个狭窄矮小的石屋,好在这石屋缝隙中塞满黏土,寒风无法钻入,李昭昭拍拍肩头雪花,四处打量,有一个石床、一张木桌、中间还有个用于烧火的石坑。
很明显有人在此生活过。
“为何在这冰天雪地间有这么个小石屋?”
“这是一间监测水源的屋子。”
“水源?”
安子堂点头,侧眸望她,“还记得那些僵尸是怎么来的吗?”
李昭昭眸子一亮,“记得,是饮用了井水!”
“对,井水的水源源头就在这。”安子堂又牵起她的手,撩开油毡布做的门帘,指给她看当下被冰冻的河道。
“想不到吧,我们大琥领地的城镇水源源头却在大扈境内。”
他继续缓缓道来,“那时,井水被污染,我曾怀疑是有人投毒,可调查下来,盐盐镇居民没什么异常,况且若要投毒,那么多口井,分布不同村口,毒药剂量怕得车载斗量,不大实际。”
李昭昭没想到他居然还一直留意着盐盐镇的动向,并没有把消除僵尸当做一个任务,做完就了事,而是还在认真细致的为这里的百姓找到谋害他们的真正原因。
她眉眼不禁温柔望着他。
安子堂回望她,脸色郑重,“之后,我派人问询和走访了一些当地老人,终于发现,全镇井水都是一个源头的水源,一路找来,确定了,就是这里。”
李昭昭稍加思考,也意识到什么,“你是说,有人在大扈这边的水源投毒,水顺流而下,盐盐镇的井水自然被污染了,人们喝了,就成了僵尸。”
他赞许点头,“是。这间石屋修葺在水源上方,可做掩饰,也可随时监测,这条河道虽窄,但水流很快,需要频繁不间隔的投毒,才能起效果。”
李昭昭忍不住打了个战栗,这种感觉好像在阴森黑暗的房间中,点亮灯,发现原来深陷在满屋都是纠缠成网,不停涌动的毒蛇窝中。
她不安道,“谁会做这样的事呢,为何要这样做呢?”
安子堂见她惊吓得小脸泛白,大手搓着她肩头,目光安定,缓和她紧绷神经,“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直到你说密林出现了那些连弩。”
连怒?和那些连弩又有什么关系呢?
李昭昭不明白。
安子堂不疾不徐,“盐盐镇除了泛盐这个支柱产业,第二产业便是炼铁。”
好像真相就快呼之欲出了。
制作那些连弩需要大量铁,也需要炼铁场地和工人,她抬眸与他对视,“有人趁僵尸爆发,百废待兴时,霸占炼铁场地?”
安子叹微不可查叹点头,“不止,还可以消除僵尸名义,借机杀了那些掌握炼铁原料铁矿石的家族,将其炼铁的冶铁炉、锻造炉等据为己有。”
顿了顿,“神不知,鬼不觉占有这些生产器具。”
李昭昭顺着这个思路,琢磨道,“也就是说,谁是那些连弩的制造者,谁就是始作俑者?”
她一点就透。
安子堂唇角扬起,
“你想到了谁?”
李昭昭:“密林中,只有他一个人预知连弩可以反向射击。”
安子堂:“也只有他,有紧迫的秘密。”
李昭昭:“你与托尔木的见面,他也一清二楚。”
似乎已没有再多作他想的必要了,除了那个人,还能有谁呢?
安子堂凝视着李昭昭,掀开最后一层朦胧,“还记得吗,要以盐盐镇的实战作为加试环节,是谁提出的?”
还是他。
原来那时他就开始筹谋一切了,实在太可怕了。
顾枫此人,智多近妖,真乃怪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