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枫已明白过来,凌飞峦是抓了他和顾柏来要挟皇帝的,他对面的顾柏不知为何一直昏迷着,更是无力反抗。
能让凌飞峦耿耿于怀的事只有祭童案,显然太后之死,并未让他解气。
难道他今日要杀了皇帝?
天气好像转暖许多,日头高照,晃得他口干舌燥,实在如砧板上的鱼一样,只得先静观其变。
台下百姓好像还没弄清状况,不明白为何一个少将军要将两个皇子当肉靶子表演给皇帝看?
那不是嫌命长吗?
老皇帝更是惊得愣在原地,王骏说话都结巴了,手挥动着,指挥着兵士,“快..快..你们还愣着干嘛,赶紧去救二殿下与四殿下!”
但凌飞峦根本不惧,只大喝一声,“转起来!!”
左一、左二从人群中上台,分别站在顾枫和顾柏身旁,跟杂耍班的杂艺一样,不约而同转起圆形木板。
同时,凌飞峦则背对台下众人,从腰间摸出六根飞镖,一掌长短,镖头锋利。
双手各自用拇指、食指捏着镖头,三支飞镖呈漂亮扇形,他下盘略沉,转身瞬间,以风驰电掣的速度,向正在疯狂转动的圆盘投掷!
百姓们眼睛都不敢眨,那圆盘上的人,衣衫下摆因高速转动都飞扬起来,连头脚都分不清了,这镖稍加偏僻就能扎死人。
飞镖掷出瞬间,老皇帝呼吸都停了,正欲上台捉拿凌飞峦的士兵都定在原地不敢妄动。
很快,镖入木板的声音同时响起——闷闷的“吭吭吭”三声。
再观他,双手大鹏展翅般,镖一飞出,收势,手亦背负在后。干脆利落!
顿时,左一、左二默契的扶停圆盘。
众人视线急急望去,顾枫头部两侧有两镖,头顶有一镖。堪堪就离他皮肤不过寸余。
他甚至都无法稍稍偏头,可见这个距离有多刁钻。顾枫眉眼一沉,对凌飞峦一身好武艺颇有点刮目相看。
顾柏那边同样如此。
如此犀利准确的镖法!百姓们啧啧称奇,若这是市集里寻常杂耍班子,定会大声喝彩,叫着“再来一次!”
可眼下却是皇子当肉靶子,哪个敢喊,真是开了眼了。
老皇帝短暂惊愕后,冷静下来,当王骏催促那些兵士快上台抓人时,他却上前一大步,“停下。”
九五之尊发话了,谁敢动。士兵们立好长戟,肃穆以待。
凌飞峦满意的遥望着老皇帝。
老皇帝顾锦年轻时杀伐果断,虽然现在年老体衰,但脑袋还没昏聩,这出戏唱到这里,他已经明白凌飞峦这是在“要他好看”。
他心底隐约有个答案,可仍不确定。
但两个儿子的命此刻却捏在那个年轻男人手中,顾锦大步向前,并未责骂和呵斥,而是开门见山,“凌飞峦,放了枫儿和柏儿,你要提什么条件,朕都答应你。”
凌飞峦撇头轻笑出声,好像听到全天下最好笑的笑话。
他提起魄魂刀直指老皇帝,眉目一肃,“是吗?那就当着百姓们的面承认你是怎么污蔑我父亲的?”
虽然祭童案已过去多年,可这案的血腥和残忍让人印象深刻。
凌勇更是从一个战功赫赫的大将军,瞬间就变成擅弄邪术,草芥人命的恶魔。
如此跌宕起伏的案件一直都在坊间津津乐道。
殊不知今天戏台上唱的这出戏居然是祭童案“续集”,似乎还有内情未爆出,百姓们全都忍不住交头接耳,全场哗然。
老皇帝心虚,顿觉所有人都在偷偷骂他,笑他,指责他。
勉力维持的镇定因恼羞成怒而脸色大变。
怒斥道:“大胆!!你抓了两位皇子威胁朕,就是为了污蔑朕!”
王骏见百姓们止不住的探寻目光,更是慌乱不已,出声维护:“陛下爱民如子,勤政多年,岂是你三言两语就能污蔑的?!若再不放了两位皇子,当心死无葬身之地!”
原来目的在此。
顾枫嘴角轻轻一勾,心里暗自笑了,老皇帝刚愎自用的性格他最了解。
凌飞峦想以他和顾柏的性命要皇帝当众承认当初犯下的错误,手段是不错的,可却错估了皇帝自私自利的程度。
果然,凌飞峦见老皇帝不肯就范,气极反笑,又从腰间取出一枚飞镖,连头都不回,手腕一发力,那镖就扎到顾枫左大腿上。
他不由得闷哼一声。
瞬间那血顺着他腿滴滴答答流了一滩。
凌飞峦这才回头一望,笑了,无所谓耸肩:“四殿下,所谓父债子还,就辛苦你了。”
老皇帝怒吼,“住手!”
话音刚落,士兵即刻兵分两路,小跑上前包围住戏台。
凌飞峦目无表情,眉眼一抬,悄悄埋伏在两侧酒肆,茶楼的弓箭手也瞧了个清楚。
他在这方面可是行家,看来这老皇帝并没被威慑住。
但他根本毫不畏惧,竟然拿出一根黑布蒙上自己眼睛。
眉眼被遮,显得他下颌更为清俊。
这个动作,代表凌飞峦已经豁了出去。
整个集市响彻他的声音:“顾锦,你连两个儿子的命都不在乎,好,我成全你!”
老皇帝怎么会不在乎两个儿子的命呢,他已年过半百了,就只剩这两个继承人,若是他们遭遇不测,那顾氏江山又传给谁呢?
他百年之后,哪来的脸面去见顾氏祖宗呢
可要他当众承认对凌勇的嫉妒、污蔑却比无子送终更让他无法接受!!
一个是自己的错,一世的英明被毁,世人还会骂他昏君、暴君,一个是凌飞峦的错,是他发疯残害皇子的。
孰轻孰重,顾锦心中算盘拨得明明白白。
但这是最坏的情况,皇宫里的精锐士兵和弓箭手也不是吃干饭的,经验丰富,已全部到位,就等皇帝一声令下。
老皇帝眼见士兵们已各就各位,拿出帝王气势,呵斥道:“休得放肆!给朕拿下他!”
如此清晰指令,话音刚落,“咻咻”箭声全冲凌飞峦飞去,同时戏台周围的士兵也快步将其包围。
老百姓眼睛都看不过来了,这么多士兵一起发起攻击,这怕是三头六臂也扛不住啊
却见凌飞峦蒙着双眼,耳朵一动,先是跳起来,挥舞着魄魂刀将利箭挡开,再顺势发力,箭头掉转方向射向涌过来的士兵。
弓箭手的箭,经魄魂刀一旋,射进步兵身体中。
很快,他左腿单立,又以魄魂刀为桩,扶住身子,右腿于半空中向大琥士兵胸膛连环踢踹,那气势惊人,士兵们如天女散花飞了出去,重重摔在老皇帝脚边,惊得他踉跄后退几步,被王骏扶住。
可这还没完,他将两支利箭折断,顺势又插入顾枫右腿,力道恨不得要将其腿捅穿。
顾枫简直快被折磨疯了,他一脑门冷汗,痛得双唇发抖,低声骂他,“你个王八蛋,为何老冲我撒气,顾柏还睡着,你为何不去扎他。”
凌飞峦扯下眼上黑布,垂眸看了下他鲜血淋漓的双腿,装作诧异,“哎呀,插错人了,抱歉哈。”
他这模样哪像插错人,根本就是故意的,顾枫恨恨的想,想必是自己让他耍大刀一事,记恨上他了,趁机报复回来。
还没来得及缓口气,凌飞峦附至他耳边蛊惑道,“你伤得很严重呀,四殿下,需要尽快救治,不如配合我,当众揭穿你老爹对我爹干的那些坏事,反正他为了自己的面子,都不在乎你死活。”
顾枫喘着气,舒缓着浑身的不适,却是没答应。
老皇帝已按捺不住,继续道:“给朕抓住他!你们....你们谁能给朕抓住他,朕赏万金!谁都可以,谁能抓住就给谁!”
好家伙,此言一出,百姓们先是面面相觑,后又蠢蠢欲动,也许一辈子才遇见这么一次发财机会呀!
凌飞峦暗道不好,若是百姓也蜂拥而至,他施展不开手脚。
于是他飞快闪身至顾枫身边,呵斥住众人,“全部不许动,你们被这虚伪奸诈的皇帝蒙蔽了双眼,他从未说话算数,过河拆桥,我的父亲凌勇就是前车之鉴!”
老百姓们可是见证过祭童案的诡异,本来坊间就有很多版本的传闻,自然也有老皇帝‘念完经久杀和尚’的版本。
个个都拿不定主意,万一是真的呢?若帮着老皇帝捉拿凌勇将军的儿子,事后又拿不金子,又被灭口,岂不是得不偿失,于是又纷纷止住动作。
趁此间歇,他猛然抽出顾枫右腿上的半支箭,箭头还残留着他的血,又抵在顾枫脖颈处。
凌飞峦眸光巡视一圈,恨意勃发:“连他的亲儿子,四殿下都不愿替他隐瞒,你们听听四殿下的肺腑之言。”
他一边以性命之危威胁顾枫,一边又低声在他耳边道:“你不想你生母是洗脚婢的事实公诸于天下吧。”
顾枫心陡然一紧,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厌恶与恐惧。
可凌飞峦并不放过他,“只要你今日说实话指证你老爹,那么你的秘密就永远只是秘密。百姓们都会赞你大义灭亲。如何?!”
脖颈处感觉到那冰凉箭头,身世的难堪居然还是泄漏给他人知晓,双重夹击下,顾枫蹙紧眉头,面色漠然,不知在想什么,却迟迟不开口。
他的反应倒让凌飞峦有些错愣,难道性命和名声他都不在乎了吗?就为了维护老皇帝?
可当下情势迫人,凌飞峦思考片刻,终于提及到他在乎的那个人。
“不吭声是什么意思,你不想见她了吗?”
顾枫眸中瞳仁一缩,立马问,“她醒了?她在哪?!”
果然,只要提到她,就能左右他。
凌飞峦轻笑,意味深长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很快,口吻狠厉补充道,“今日我必要顾锦还我父亲一个清白!今日是我爹的忌日!你只有这一次机会,若仍要替顾锦周全,我敢保证,你这辈子休想再见到李昭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