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以及太监轻轻拂背低语的声音:“太子殿下,歇息片刻吧,您的身子本就不好,这么不眠不休地熬下去,身子如何吃得消。皇后娘娘见了,可又要心痛坏了。”
“母后还被困于宫中,杀害父皇的幕后主使之人还逍遥法外,今天的案卷还没看完,朝中诸事堆积如山,你叫本宫如何能睡得下。”
本是极好听的声音,此刻听来却含了极度的虚弱和疲惫,紧接着又是几声低咳声。
那太监低低轻叹一声。
只听那男子继续又问:“小九到哪儿了,可有消息传来?”
太监轻轻摇头,每日送到东宫的只有这些案卷,别的消息哪能打听得到。
“罢了,你把药搁那儿,等凉一凉我再喝。”陈贵妃之流又怎么可能让小九顺利回到四九城。
他死不要紧,可小九吃得苦太多太多了。
听得外面似乎有什么动静,顾星成微微蹙眉,“你去看看出了何事。”
太监应了声是,退了下去。
过了片刻,又一阵急促的咳嗽声传来,大梁太子顾星成咳得面色由红转白又迅速转青,伸手去够放在矮几上的药,奈何药放得有些远,疲乏的身子此时是无论如何也够不到。
咳得脑子几乎缺氧,顾星成扶着桌子站起来,想要去拿那碗,整个人却因极度的疲乏,眼前一黑,人就往后倒去。
突在此时,一只强有力的手臂从背后将他稳稳托住,另一手拿起桌上的药递到他嘴边。
眩晕过后,顾星成缓缓睁开眼,然当他看见眼前人,连咳也忘了,仿似整个世界在这一刻静止。
下一刻,他紧紧握住男人的手腕,半晌才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小九,小九……”
不用问,眼前这个他从未见过面的青年男子,就是他朝思暮想的兄弟,他一母同胞的兄弟小九儿顾星言。
见满脸担忧地看着自己,顾星成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我没事。”
顾星言眼圈通红:“兄长……”
“兄长,对不起,小九来晚了,对不起。”
看着面前消瘦如枯槁的男子,像是再次看到前世那个瘦得只剩一层皮包骨的兄长临死前躺在龙榻上,抓着他的手,泪水从他眼角滚落,一遍一遍地说:“小九,你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可是,他最终食言了。
当他恢复了那十一年记忆,听到镇国将军府已满门覆灭,他们的孩子一生下来就死了,而晚晚也被那个畜生一把火给烧成了灰,他就痛得没法呼吸,毒发得也越加频繁,折磨得他生不如死。
母后不在了,兄长也不在了,晚晚也不在了,在这个世上,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举目无亲,没有任何可以支撑自己活着的动力时,一个人再怎么努力也是很难活下去的。
可是他死不瞑目啊。
真龙之躯,两世半命,换来的不只是晚晚的重生,还有他的兄长,还有他的母后。
还有这世上千千万万本该好好活着的人。
兄长,如今你还好好活着真好,这一世,你一定会长命百岁。
喉咙紧得像是被人塞了一团浸满了醋的棉花,顾星言生生将泪逼下去,不让自己露出一丝难受来,将人扶好坐下,半跪在顾星成面前,将药碗又往他唇边凑了凑:“兄长,快把药先喝了。”
顾星成哪顾得上喝药,上上下下先将人摸了个遍:“有没有受伤?从北晋的盛京城到四九城,相距不止三千里,小九,你有没有受伤?小九……”
顾星成哽咽。
“我没事,我很好。兄长,先把药喝了。”他就知道兄长会担心他,还好问乔神医要了药,也在密道里让护卫将自己的伤口用绷带绕了数圈。
顾星成见小九确实不像受伤的样子,这才就着他的手将药一点点喝尽,可喝着喝着,泪却一颗颗地砸进了碗里,到最后呜咽出声。
“小九,是兄长对不住你,要不是我这身子不争气,母后也不会在你出来才三个月大就把你送那么远。二十一年了,你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不知道自己是谁。”
“这么多年,你受了太多的苦,都是兄长的错,是兄长对不住你。我的身子若争气一点,母后也不会将你送走,是我的错……”顾星成用拳头狠劲打自己。
顾星言一把将他的手握住,大殿内燃着炭,可兄长的手冰冷:“不要这样,兄长,不是你的错,不是。”
顾星成抱着他的手痛哭出声。
顾星言拿巾子替他拭去脸上的泪,又换了干净的帕子拭去嘴角的药渍,将人扶到榻上躺好:“兄长,你没错,不要把什么事都揽在自己身上。我如今很好,身上的毒可以控制。”
顾星成刚躺下去的身子,又坐起来:“不行,我现在立即就以大梁太子的身份书信一封给北晋的景章帝,让他务必命凌恒交出解药。”
顾星言摇头:“兄长,这个毒凌恒在配的时候就没有想过要解毒,所以就算你写信去,他们也交不出解药。”前世那张方子,还是杨洛研究了近一年才研制出来的。
“而且,我大梁九皇子的身份却成凌恒的暗卫,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除了太子和舒皇后,所有人都以为九皇子满三个月那天,和另外两位公子被人掳走,这么多年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欧江林暗中是大梁派往北晋的情报网首领,表面上是一面负责给太子找神医,一面又身负寻找九殿下的下落。
直到两个半月前,欧江林传回消息,朝中大臣们才得知,九殿下在北晋的一处深山里被找到了,两位公子也一并找到。
“小九啊……”
“兄长,我回来了,以后的事,都交由我来,你安心养身子,我让一个朋友将乔神医请来了,人已经入四九城,他定能治好你的病。”
顾星言低低咳嗽一声:“我没事,你平安回来了,我的病就好了大半。倒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