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后。
赌庄西厢的忽然来了数个商人。
这一次却不是来寻求生意往来的,反而趾高气昂,像是来谈条件的。
云锦让人将他们请进了外厅,多罗冶也在。
“不知诸位前来所为何事?”
两人坐在上首,开口的仍是女扮男相的云锦,多罗冶沉默寡言,甚至有些郁郁,只坐在那儿也是有些吓人的。
几位老板掌柜齐聚一堂,互相看了一眼,最先开口的是一着酱紫衣衫,头戴黑帽的中年男子。
“锦公子,还有这位,在下姓郭,乃是聚和酒楼的老板。”
“原来是郭老板,久仰。”
云锦抱拳,算作回礼。
“锦公子,我大殷人自古而今讲究个礼尚往来,至于这做生意嘛,自然也是如此。”
“郭老板,诸位,在商言商,想要什么,不妨直说。”
云锦放下茶盏,微笑示意。
“哈哈哈哈,锦公子果然爽快,那我就只说了!”
郭老板哈哈大笑一阵,说话时却又复归严肃,“这所谓礼尚往来,你们既已来我大殷行商,我等作为大殷商人,自是也要去领略一番北漠风情的,锦公子您说是与不是?”
云锦眼角余光瞄向多罗冶。
男人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界的一切都没多大的反应。
今日她刚出门见到多罗冶和金今,就闻到了两人身上冲天的酒气。
想也不用想,这两人昨夜定是去喝酒了。
“咳。”
云锦轻咳一声,隔着一张桌子,微微靠近多罗冶的方向。
抿着嘴角,口音含混:“你怎么看?”
“多罗冶?”
“多罗冶。”
她叫了他好几声,才终于把多罗冶走丢的魂儿叫回来。
男人转眸看她,一脸不解,虽未开口,但云锦已看懂了他那张脸上表达出的不满。
分明是在说:有什么事情你不能自己解决,叫我干什么。
云锦:“……”
她倒是想直接应下来。
什么都交给她,他到底是真不知,还是太有自信。
自信她永远都逃不出他的掌控,如此一来,只要有她这个锦公子在,这条通商之路便会永远维持下去。
云锦抬头,先是安抚了在座的掌柜老板们,随后小声将刚刚发生的事情快速说了一遍。
末了,还不忘问:“你确定要我决定?”
多罗冶哽了一下,皱眉,“他们疯了?”
云锦想也不必想,便知道他要做什么,忍住翻白眼儿的冲动,“今日来的都是紫荆关乃至整个大殷都叫得上名姓的商贾,他们可不是我,你身后也没有皇室撑腰,想动他们,你莫不如亲自入京,给我大殷递上开战的刀柄。”
“哼。”
多罗冶冷哼一声,宿醉的脑子到底是因为这番话清醒了几分。
他揉了揉额头,同样低声问云锦:“这些人想干什么?救你?”
“哈。”云锦没忍住笑了一声。
只觉得他这话说的荒谬。
然而细细一想……
!
为何只一日的时间,这些商贾就提出了要亲自去看什么北漠风光。
这若是放在以前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在大殷人眼中,北漠乃苦寒之地,流放者听了都直摇头,这些商贾虽未平民,却也算养尊处优,又怎么会忽然主动提出要去北漠这样的地方?
细想来。
背后定有人指使。
是谁呢,会是谁呢。
脑海中明明已经浮现出了一道模糊的身影,云锦瞳孔微微震颤。
她能想到的,无非那一人而已。
自始至终,第一个找到她的,只有那一个人。
谢知晏。
晏哥哥……
脑海中的身形愈发清晰,如轻松翠柏一般的身姿。
纵是寻常路上见了,也能引人连连回头去看。
放在袖下的手指微微蜷缩,带起了掌心的一点儿痒意,云锦觉得自己整张面容不受控制的变得柔和,察觉到了这样超出她预料的不寻常,五指忽然用力攥紧,
指尖陷入皮肉,疼痛让她瞬间清醒。
一切不过发生在一瞬之间,转眸看向多罗冶时,她已经完美的藏好了所有的情愫。
“你是说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商人带我和那些女奴一起离开多罗部?”
她故意提及了还在北漠的女奴们。
果然,多罗冶听罢面上放松了许多。
“他们受不得苦寒死在了路上,可与我无关。”
不再看云锦,反而看向坐在当场还在窃窃私语的掌柜老板们。
变脸的速度出奇的快。
如今那张病态的脸上已经扬起了笑。
“掌柜老板们,北漠苦寒,你们应该知道,不过我们相逢一场,做了生意,这就是缘分,各位想要去北漠,我们无比的欢迎。”
“你们大殷不是有句古话,有朋自远方来,不不……”
“不亦说乎?”在场有人补上了一句。
多罗冶哈哈大笑,连说着对,扭头又操着一口别扭的大殷语熟练的与他们攀谈起来。
云锦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嘴角一抽。
谁说男人就不会装了。
明明大殷语也很好,他却偏偏装作一副大殷语不好的样子,操着一口别扭的带着北漠味道的大殷语说着磕磕绊绊的话。
喝了一盏又一盏茶,云锦都听得困了。
终于,多罗冶止住了话匣子,依依不舍似的送走了掌柜们。
转头就恢复了往日阴郁的一面。
云锦:“……”翻脸比翻书还快,她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那日北漠大宴,席间,多罗冶也是这一副模样。
表面恭顺,心里却已经想到怎么将除了自己以外的人的价值利用到最大化了。
幸好。
她从没想过要相信这样的一个人。
“明日午时过后我们就出城。”
云锦的话成功让多罗冶停住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