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说完,江衍才终于心满意足的闭上眼,嘴边还带着笑。
这对他来说,是解脱。
已经死去的人不用受苦,可活在这世上的人还在备受煎熬。
人群中自动腾开一个缺口,一个瘦削的身影踉跄着跑过来,在看清发生的一切后,站在原地没有反应。
“妈……”
江恒哽咽着跪在母亲面前,磕了个头,“砰”的一声尤为响亮,让所有人都闭了嘴。
这个孩子在众目睽睽下将头低着,不敢直视母亲的双眼。
江母像是死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妈……我对不起你。”
他语无伦次,声音与雨声杂糅:
“我没保护好江衍,是我太没用,我……我真的……”
我终于知道江恒为什么有一种自我牺牲感,他把压力压在自己身上,把发生的苦难归结于是他自己没本事。
他迫切的想要去保护自己爱的人,却没护住。
我想这件事肯定对江恒的影响很大,不然不会让他有一种“为了保护你我死了都没事”的心态。
这件事就算想要遗忘,所造成的心理创伤也在潜移默化的改变着他的心理。
“小哥,这不是你的错。”
江母被人推搡着,脸色苍白,只是直勾勾的盯着已经死去的江衍。
突然身体抖动,江恒连忙站起身想搀扶她,她却后退两步先一步倒地。
浑身抽搐口吐白沫,被人抬上了救护车。
江宇也被警察捉拿归案,到底是怎么判的,我就不得而知了。
事情就在一堆人的喧闹中落尾,江母被送进医院,被诊断为受打击过大造成的精神失常。
这辈子都可能存在认知障碍,甚至有自杀倾向。
江恒无法接受这个结果,我也无法接受。
凭什么他这么好的人,要受这种苦难?
画面最后定格在一个不见光的房间中,正中央摆放着一个不大的棺材。
屋子里的能见度实在低的可怜,直到有人点燃了根香烟,忽明忽暗的亮光照亮了江恒毫无生机的脸。
他的动作显然很生疏,学着大人的样子吐出口烟,自己被呛的咳嗽。
他只是盯着棺材,自嘲的摇摇头,还是将烟气吸入肺中,看得出来并没有享受。
他瘦了许多,脸颊两边深深凹陷进去,眼眶周围浮着层青紫色,夹着烟的手无时无刻不在发抖。
他周身都浮现着快要死去的破碎感,我心里也跟着抽疼了一下。
门被打开条缝隙,光从门缝中透出来,耀眼夺目。
江恒不舒服的用手去挡住眼睛,却在看清门口的来人时,把手放下了。
我顺着他的目光去看,门口的人站在阳光之间,却像是我梦中的人,被一层薄雾遮住了脸。
到底是你记不住他的长相还是不愿意记起他的模样?
“小哥!”
那人的声音很稚嫩,冲上去二话不说夺过江恒的烟掐灭。
“你别抽烟。”
他伸手在口袋里拿出一把奶糖,就是江恒比较常吃的那几种款式。
“吃糖吧,有利于身心健康。”
八岁孩子安慰人的方式也是简单明了,原来江恒爱吃糖是和他有关吗?
这人很重要?
江恒剥糖纸的手法要比吸烟熟练的多。
将糖吃进嘴里,他的表情才缓和了一点,但还是有挥之不去的阴霾。
那孩子倒也是个胆子大的,直接上手将江恒皱起的眉毛捋平。
“别老皱眉头,会变老。”
我都有点不敢相信这是个八岁大的孩子能说出来的话,没等我细细打量,门口就又进来了两个人。
是一对夫妻,看年龄得有快七十了。
江恒见到这两个人,恭恭敬敬的喊了声:“师父,师母。”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这俩人长的很是相像,这可能就是所谓的夫妻相。
“小江啊,我可以给你报仇。”
师父天生长的就是个慈祥的模样,说着话的时候脸也耷拉下来了。
“老程,啊不是,程师父,怎么报仇啊?”
那孩子看着不太聪明,江恒的师父,阴阳宗的传人,想找一个人报仇,那还能是什么正常方法?
他不清楚江恒可太清楚了,他抬眸看着三人,迟迟没有言语。
“小江啊。以后你就跟着我们,你师母能亏待你吗?”
本来是很温馨的画面,谁知那孩子直接抱住江恒,眼泪蹭到了江恒的衣服上,想说点什么又什么都没说。
当事人叹了口气,无奈的耸了耸肩。
“行了行了,每次小江受点什么,他还没说什么,你哇哇一顿哭。”
师母很是有点无语,将两人拉开。
“我心疼他嘛,心疼还不让了?”
那孩子也不是个听话的主,反驳的有理有据,师父师母的重心都在江恒身上,也没人跟他瞎掰扯。
“咋了,咋不说话?发烧了?”
师母捧住江恒的脸,一滴泪从左眼流出来,落到皮肤上如墨般晕开。
“哎呀,这孩子怎么……老程,你看这孩子……”
师父看着像个不善言辞的,犹豫了一阵,刚准备上前安慰,那个孩子就已经抱住江恒了。
“小哥,我心疼你。”
这句话过后,我顿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再睁开眼时已经在门外了。
江恒的第一道心魔已经解开,只不过不是因为我,而是他身边有师父师母还有……那个看不清脸的孩子。
没时间考虑那么多,推开第二扇门就往里进。
眼前是一条小路,那时候的路都是土路,车子通过就扬起一层灰。
江恒背着书包走在路边,他比上一次高了点,看着像是四五年级的学生,估摸着也就十岁。
“你赖上我了?”
我愣了下,低头才发现,是跟脚下的一只黑猫说话。
我去,我真觉得自己跟神经病似的,以为他跟我说话呢。
那黑猫很是通人性,在他脚边盘旋,用自己的身子蹭蹭他裸露在外的小腿。
江恒像是习以为常,蹲下身摸摸它的头:“我今天赶时间,明天再陪你好吗?”
说话间,温柔的神色就如同三月的春风,带着随风而来的花香沁人心脾。
黑猫喵喵叫了两声,尾巴缠绕在江恒脚踝,随即走开了,却还是一步三回头的看他。
江恒会意,跟着它走进一处小巷。
这一人一猫到底是怎么交流的?合着我们江大师还懂猫语啊。
小巷不算深,往深处走还能见光。
离的老远就听见猫叫,黑猫的步子急促,先江恒就到了巷子最深处。
那里有一窝刚满月的小猫崽,正耸动鼻尖,判断其他人的气息。
“你想让我收养它们?”
江恒将信将疑的问,从黑猫的反应中,它的目的已经很清晰了。
“这……我也没办法。”
江恒蹲下来从书包里拿出一根香肠,撕开包装,将香肠细心的掰成一段一段。
黑猫将爪子放在他手背,“喵呜”“喵呜”叫个不停。
“你是想让我把香肠嚼碎了喂给它们吗?”
好心是好心,可怎么听着就这么恶心呢?
就在江恒揣摩黑猫的意图的时候,身后传来脚步声。
他也是个心细的,站起身就往后看。
三个看年纪像是高中生的青年,江恒的身高在同龄人中间算是佼佼者了,但和快要成年的男性是没法比的。
“呦,我说咱江大师放学怎么不等我们呢,原来在这儿逗猫啊。
为首的刺头叼着烟,斜着眼打量一窝猫仔,江恒侧身挡住他的视线。
黑猫弓起背,全身的黑毛都炸了起来。
刺头似乎更有兴致了,视线在黑猫和江恒脸上打转,嗤笑一声:
“黑猫可不吉利啊,跟你一样,是个丧、门、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