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脑子很乱,整个人贴在树干上,凸起的树瘤硌着皮肤。
我转头去看,发现江恒跟苏乐两个人都是眼神呆滞,跟见了鬼似的。
这张脸,我们都见过。
那是江恒的脸。
“你他妈找死!”
我已经不在乎战局是怎样的了,脱力坐在地上,身后扬起的尘土和落叶透过树枝落在后背。
这里面受打击最大的应该是江恒,不过他也是心理素质最好的,我早就说过,就算天塌了他也面不改色。
他只是蹲坐在我身边,眉头微微蹙起,盯着地上乱爬的蚂蚁看。
“我去,我是不是瞎了?你们谁帮我看看眼睛?”
苏乐慌忙侧身去确认,被一阵风刮的跌坐在地:“我去我去,真的啊。”
我拍了下他的头,这次力气大了,“啪”的一声尤其响。
“别闹了,让小哥消停点吧。”
他捂着头坐在江恒身边,不再说话了。
虽然这样说苏乐的,但我他妈也想知道啊,这什么情况?
难不成林开一直保护江恒是为了用他的脸?这也太离谱了吧?
毫无头绪。
我大脑一阵发懵,这时候听觉系统倒是敏锐,背后的打斗声消失了,声音像是一方狼狈溃逃。
然后就是落叶的窸窣声还有林开重新戴上假面的声响。
“怎么?害怕了?”
林开开口了,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笑,像是笑话我们反应太大。
我反应能不大吗?
一个妖长了个跟我男朋友一样的脸,我还得装作无事发生?
江恒眉头舒展开,深吸了口气,站起身。
接着他就一步站到了林开的视野范围内,只吐出两个字:
“江衍。”
脑海里的震惊无以复加,江衍这个名字我几乎都要忘了,那不就是江恒死在眼前的弟弟?
刚才也就匆匆一眼,没太看清那张脸,江衍跟江恒两个人虽然大致上长得一样,但是细看之下差距还是很明显的。
他是江衍?
江衍不是早就死了吗?我还亲眼见过他的死亡过程,他现在活过来了不说,还成了妖?
我去,这都什么跟什么?
我跟苏乐还站在树干后,阴影结结实实将我们罩在其中,只有江恒一个站在光亮里,与林开两两对视。
如果他真的是江衍,这时候是不是俩人是不是应该抱头痛哭了?
我正这样想着,就见江恒被一股大力撞的向后,就是转眼的工夫,他就被林开抵在树干上。
被震下来的树叶落了两人一身,夹杂着晨曦还未消散的露水。
“别这么叫我。”
好了,这是第二次林开对我们的人动手。
江恒被他抓着脖领子,也没有恐惧,语气温和道:“我就说为什么觉得你很熟悉,你……”
“噗——”
这是大片皮肉被划开的声响。
我还站在原地,眼见林开身上的白衣被血染尽,分不清伤口在哪里。
他裸露在外的皮肤无端生出裂纹,枝干上又生出不少伤口,血顺着手指滴落在地上,染红尘土。
林开整个人下身一软,跪倒在地上,身下已经聚集了血洼。
“我靠!”
我来不及反应,三步做两步的跑到他眼前,却见他的脸上也是裂纹,像是一件精美的玻璃制品生出了裂痕,别有一番美感。
血将他的假面也给弄脏了,顺着皮肤纹理向下流淌。
林开是妖,不会因为这个而死去,却能真真切切感受到这份疼痛。
他跪倒在地,江恒也跪下来:
“江……”
“哥……”
“我求你了,别这么叫我。”
他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有停顿,带着痛苦至极的颤抖。
我还没见过林开这么狼狈,不到十秒,整个人已经跟个血人一样。
“林开,我们怎么能救你?”
江恒稍微恢复了点理智,眼里的感情很复杂。
“没必要。”
林开站起身,每一个动作都把伤口撕裂的更大,血一股股的涌出来。
他的衣服已经完全不能看了,紧紧贴合在皮肤上,依稀能看到里面裂纹的走向。
江恒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我也不知道应该干什么。
只能任由他一个人走到水库边上,像是一瞬间泄了力,直挺挺的摔进水库。
水面上只剩下爆开的血花和几片落叶。
他应该是变作蛟溜走了?毕竟蛟就生活在水里。
这一切都太过于诡异了,为什么听到了“江衍”这个名字就成了这样?
原来他一直戴着假面就是不想让我们认出他?
这样说的话,一切都成立了。
为什么要一直保护我们,为什么第一次见面听见江恒说不认识自己时难掩悲伤。
他就是江衍。
暂且不谈为什么一个死去的人变成妖,他现在的身份应该是羽色首领。
赤灵说过,羽色的权力看似在首领手里,其实早就被议会架空了,十个长老掌握权力。
所以恶欲说他是羽色的狗,也不是瞎说的了。
那这么多年,他过的到底是什么样的生活?
我不敢说出口,只能去看江恒的反应,他呆愣愣的看着逐渐平静的水面,注意到我的目光,勉强的笑了笑:
“我没事。”
“你没事个屁啊,这孩子怎么这么犟。”
我走过去,发现他对我这话没有反应,只是看着手上沾染的血发呆。
我恐怕他干出什么傻事,想想这件事还真是够让人崩溃的。
自己小时候就眼睁睁看着弟弟死在眼前,也是像现在一样,沾染了一手对方的血。
我太了解江恒的性子了,如果这时候他能抱着我掉眼泪,那就是小事。偏偏受了重大打击后的沉默才最让人心急,因为我已经知道他的下一句话是什么。
“阿丞,不用担心,我没事。”
我就知道。
看见他这副强撑笑脸的样子我就来气,可也心疼他。
心疼他总是把自己放在最后考虑。
“你没事才怪。”
我上前揪住他的耳朵,江恒疼的俯下身看我:“疼疼疼。”
“你还知道疼呢?疼就说出来,别一直憋着,你丫上辈子是鳖吗?”
我松开手,江恒揉着发红的耳朵抱怨:“你真下手啊,疼死了。”
“不疼你就不长记性,我是你男朋友,又不是外人,有什么是需要你自己憋着的?”
我知道这并不能怪他,原生家庭的阴影、弟弟的死、母亲的疯癫和我的离开,给他带来了敏感的性格。
他愿意为了我去死,我知道他很害怕我的离开。
可江恒不会说出口,他只会在深夜摸索着抱紧我,安抚早就被蚕食殆尽的心。
我没办法弥补,只能在夜晚被吵醒时,任由他抱紧我,在耳边细碎的表达自己的爱。
我告诉他:我一直都在。
我有时候觉得自己像个粉刷匠,拿着刷子走进一个人心里,把破损的地方填补上,说着:“这边也填一填,这样就好了吧,你可以笑了。”
23岁的他因为我的存在,心里的缺口被一点点的填上,可18岁的他,没有人陪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