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栈时,韩子默带着几人出去采买,并不在客栈。
沈青把紫月寒带到房间门口,便转身回了房。也不知为何,郎之涣给她喝的药膳令她一路周身微微发热,此刻又是困倦无比。
回到房间,沈青便和衣睡了过去。
隔壁是紫月寒的房间,他打坐完毕,身上一片黏腻。他走出门往楼下召唤了小二,给了小二五两银子,让他帮自己打水沐浴。
那小倌十分殷勤的帮他打了十几桶热水,倒进了浴桶里。顿时,房间里热气腾腾的飘起了一层水雾。
小二打完水垂着手站在门口,想看看这位阔绰的客人还有什么吩咐。
紫月寒刚刚脱了外衣,察觉门口还有个人,不自在的说了句“这里没事了”让小二回避。
小二看着这客人蒙着眼睛,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好像透过白纱盯着自己,忙的点了点头出去了。
紫月寒摸索着摸到了浴桶的边缘,拆掉了眼上的白纱,解开了腰间的束带,露出了挺拔修长的身形,白皙的后背上垂下了泼墨一样的头发。
他转身想寻搭衣服的木轩,但是因为房间摆进了浴桶,小二哥已经把木轩挪到了另一侧。
紫月寒凭空摸了两把没摸到,他耳力虽好,但听活物还行,想凭空判定木轩的位置有些困难。
紫月寒想了一下,伸手把月盈“唤”了出来,丝毫没考虑有是不是大材小用。
他把脱下的外袍和上衣往月盈的剑刃上一扔,一用力,月盈便飞了出去。
他本意是让月盈把衣服放回床上。可是他目盲难辨方向,二指并拢,凭空画了个圈,月盈剑转了个大圈,竟然飞了回来直直的楔进了浴桶壁上。
只听“咔嚓”一声,整个浴桶四分五裂,十几桶的热水倾泻而出,砸到了地板上墙上,发出了巨大的碰撞声,整个地面瞬间被热水湮没了。
屋内顿时一片狼藉。紫月寒感觉到身上被溅湿、脚下的热水没过脚背,沮丧的低了头,轻轻叹了口气。
隔壁在睡梦中的沈青脸上浮上了一层薄汗,被这“咕咚”一声巨响惊醒,她骇了一跳,猛地睁开眼睛。
她起身下床,精神略为迷蒙。她仔细一听好似是紫月寒房间里的声音,心里焦急,飞快的跑了出去。
房门也没敲,径直推门而入。
满屋的热气氤氲,独独没有隔绝掉沈青的视线。紫月寒光着上身站在一片水里,十分惊诧的回头,二人“四目相对”。
一片静默之后,紫月寒才试探的问询,“是蛊发了?”
……
沈青已经记不得是怎么跑回了房间,她捂着咚咚咚跳个不停的心脏,面色绯红的盯着床幔,眼前全是挥之不去的场景。
双肩宽阔,锁骨高耸,线条流畅,腰身修长笔直,肌肉匀称紧硕,溅起的水花沾在他身上,顺着他的肌线往下淌着……
听见他的问询,沈青记不起自己蛊发时该是什么模样,跌跌撞撞的往外跑,额头险些撞上了门框。
紫月寒听着像兔子般跑走的人哑然失笑。
若她真是蛊发……
傍晚的时候,沈青便“抱了恙”,说是“食欲不佳”缺席了晚饭。
“师姐怎么了?可是身体不舒服?”秋霜抬头遥遥望去,无意识的挠着已经开始结痂的脖子。
林华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别挠,小心留疤。”
“是奇怪,我记得白天精神还挺好的,是吧,青主?”
程江扭过头,问向默不作声的紫月寒。
紫月寒猛的一呛,含糊其辞的“嗯”了一声。韩子默觑了他的脸,又反复看了看他的脖子。还好,没有牙印。
深夜,堂里只剩了打瞌睡的小二,沈青蹑手蹑脚的下楼,推醒小二,塞给他一块碎银子,央求他给下一碗面。
小二揉着双眼,浮起一抹喜色,最近这些客人是真的足够阔绰。
热面一上桌,沈青狼吞虎咽,饿了一下午食欲特别好。吃完了一大碗面,她才悄悄的准备回房。
快到房间门口时,一个身影拦住了她的去路。
紫月寒的白衣向来严实笔挺,可沈青怔怔的瞧着,似乎能透视进去,脸快涨成猪肝色。她紧紧的闭上了眼睛,挥去脑海中的画面,飞快的说道,
“你那房间里水汽很重,我真的什么都没看见……”
“哦?不是蛊发?”
沈青摇摇头又点点头,紫月寒离得很近,身上清幽的香气包拢而来,居高临下,压迫感太过强烈。
“既然没看见,你躲什么?”
“我……只是怕你误会……”沈青语无伦次。
“明明吃亏的是我,你这样……好像是我做了什么……”紫月寒拧着眉头。
“我都说了没看清,再说了……也没什么好看的。”
沈青心一横,说的是轻松坦然,紫月寒听了,心里却是惊涛骇浪。
紫月寒脸微微垂下,好似掠过一抹失落。
“原来是……不好看……”
沈青直愣愣的看着紫月寒喃喃自语了一句,转身走回了房间。
她的舌头差点咬掉,刚才说的是什么话!
可第二日去草庐的马车上,沈青还是红着脸坐到了紫月寒的对面。
她种下的因,在紫月寒的眼睛没有好之前,她不会置身事外。
沈青看着对面端坐着的人,思绪杂乱,到了草庐时,那种燥郁的感觉还未褪去。
郎之涣一望骇了一跳,立马搭上了沈青的脉。
“丫头,你怎么了?这……心火肝火胃火皆盛,有虚热之症……”
“可有失眠?心跳加速?虚汗?流鼻血?”
“奇了怪了,我那药膳不过让你和蛊虫贪些吃睡,不至于上火吧?”
沈青听着后面突然笑出声的人,像是一根耻辱柱被钉在了当处。
郎之涣已经做好了药烟,把一片洁净的油纸片递到了沈青手里。
“一会用这油纸去接眼泪,越多越好。”
沈青捏着东西,慢吞吞的挪向已经端坐好的紫月寒,总感觉有些不情愿。
一切就绪,郎之涣对着紫月寒的眼睛小心翼翼的拔开了装着烟雾的竹筒。
塞子一开,一股紫色的烟气滚滚的卷了出来,可偏偏紫月寒是个泪腺干涸的人,烟熏过后,只有几颗晶莹细密的挂在了睫毛之上。
沈青从站着的角度上看过去,那眼泪仿佛是悬在晨间青草上的朝露,细密清幽,她忍不住顺着他耸若山云的鼻峰往下……喉间几不可闻的咽了下。
没多久,沈青咬着嘴唇,心里一阵哀怨,真是疯了!
终于等到那几滴“晨露”自然落下,她便捧了纸,一阵风一样的跑远了,
“前辈,眼泪!我弄到了!”
郎之涣研究了几日眼泪里残留的毒粉,有时趴在桌子上使劲闻味道,有时用琉璃镜一盯就是几个时辰,废寝忘食。
他头发潦草,胡茬已经长出了半指有余,整个人神神叨叨。这日,他猫在自己的药房里,躲在桌子后面,头发抓的像个鸡窝一样。
他不停的拍着脑袋,一页页的翻着古籍,嘴里喃喃道:“什么虫子会生有这种鳞粉?”
沈青走了进来,本欲喊他吃饭,听见他不停的自言自语,忍不住过来询问,“前辈,您说什么呢?”
郎之涣抬头看见是沈青,来了点精神头,解释说道:
“我把可能出现在西幽的毒虫都对比了一遍,可是不曾有一种身上带有这种颜色的鳞粉。性寒,致盲,黑白二色,不溶于水……”
说着,他翻开四五本破旧泛黄的医书,一一指给沈青看,又把琉璃镜递给了沈青。
沈青拿过镜子凑过去,黑白相间的鳞粉中掺杂着些细小的碎屑。
“我小时候,喜欢追蝶戏蜓,是否有那种有毒的……”
郎之涣一拍脑袋,“我只想着西幽奇虫,却没想过还有蝶,听说西幽深谷里有长翅凤蝶,常年以毒草毒花为食,更有蝶王之鬼……”
郎之涣喃喃自语,沈青的脑海里却闪过一个画面,一只装在匣子里的巨大蝴蝶,谭秋姑姑迅速藏了起来……
“我就说,你是我的福星!我看你第一眼,就觉得亲切,十分合我眼缘……”
郎之涣还在说着,沈青看他痴迷,慢慢的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