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边界,赫秋涟等人的队伍突然停了下来。
先前死了好几个人,他们便不再分队而行,还加强了戒备。羽青再难下手,只能不远不近的缀着,伺机而动。
“听说没有,紫月门白薇长老横死,又是被吸干了。”
“这妖女真够狠的。那么不愿意紫萧联姻,非得杀人泄愤。”
“如今,不愿意也没用。紫月门主贴文已下,婚书白纸黑字,掌门印信。”
“哪儿呢?”
“刚才路过的城楼就有。”
“你说这又是何必,做不成鸳鸯,也没必要立血海深仇吧,听说霍家那大小姐为娘请命,如今还在紫月殿前跪着呢……”
羽青默默的喝完一盏茶,看向离此不远的那个城楼。
一张瞄着红色暗纹的厚笺,紫月门的门徽和名字缀于笺首。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红叶之盟……”
羽青一字一字的念着,“萧女,名玥。紫门……”
“月寒。”
羽青的指尖轻触那个名字,六年悬于心头不散的两个字,陌生如斯,如刀如刺。那嫣红的门主印信,像血示,像凌迟。
羽青垂下手去,笑靥缀唇,灿烂无华。
她站在城楼处,发现两边漆黑一片,好似寻不见了路,看不见了光。
月暗星迷,入夜了。
羽青迷迷糊糊的往前走着,这片林子好似没有尽头。终于看见了车马踪迹,她提起精神刚要起身追赶,忽然听得路边传来几声惊呼。
“相公,你怎么了?”
“相公,你别吓我!你醒醒!”
“姑娘,姑娘,求求你,帮帮我!”
羽青漠然的扫视一眼,地上的女人怀里抱着一个男人,那男人双目翻白,浑身抽搐,嘴里不停地吐着白沫。
羽青没有停下脚步,那妇人却跪着上前来,拼力攥住了她的靴筒,
“姑娘,姑娘,行行好。能不能帮我看下我相公?”
“或者帮我去前面的村子叫人来也行。”
“我实在没有力气带他走了,求求你了,姑娘。”
羽青看向那半明半暗的男人,癫怔猛烈,随时要窒息。
“姑娘,求求你,我们快要成婚了,他若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羽青的耳朵里好似飘过几个词,可是又不知是哪个字令她有些动容。她垂下眼睛,开口道,
“让他平躺。”
妇人一愣,忙的把男人翻了一下,平放于地。
“姑娘,你可是会医术?你救救他,九娘做牛做马也会报答你的恩德……”
羽青蹲了下来,浅浅的探了探那男人的脖子,翻了下他的眼皮,然后从衣服内里取出了银针,在那男人的头顶,脖子和胳膊处下了六针,很快男人停止了抽搐,变得安静下来。
那妇人看着慢慢安静下来的丈夫,激动的又哭了出来,跪在一旁不停的磕头,
“姑娘,你真是济世菩萨……”
羽青没有说话,也没有阻止那妇人,过了一会把针取下,冷冷道,
“这是痫症,再过一刻钟他能醒来,你扶着他去附近找个大夫吧。”
“姑娘,救命之恩,九娘无以为报。请姑娘留下名字,九娘一定要为你立个长生牌位……”
“不必。”羽青起身,扭头离开。
那名叫九娘的妇人却忽然抬起头来,捻了捻手上无色无味的银粉,阴暗一笑。
几日之后,是紫白薇的殡葬礼,有不少门派前来吊唁。
萧凌止也带了师父之令赶来了紫月门,同时还有萧玥。她也并非急切,只是心怀紫月寒,彻夜难眠,萧冷情便允了她。
萧凌止来到紫月门殿前的时候,霍紫嫣还在倔强的跪着。连日来只是少食米水,已经精神恍惚,全靠着内心的那股子悲愤坚持。
萧凌止来到了她的身后,看着她瘦弱而倔强的身影,曾经的明珠玉蕊,失了光芒,令人心里一阵阵疼。
“霍姑娘。”
霍紫嫣的眼神有些迷离,听见这个声音,她回过头来,看见了红晕里一个模糊的身影,她本能的伸出了手,哽咽道,
“萧大哥……”
萧凌止赶忙想去接住那只手,但只是一瞬间,那只手便软绵绵的垂了下去,萧凌止一声惊呼,跑过去接住了她。
待他把她抱起,紫月殿的殿门后闪现了紫月寒落寞的身影。他走了过去,伸手探了探霍紫嫣的脉搏,又运气往她的身体内注入了些内力,开口说道,
“萧公子,拜托了。”
萧凌止点了点头,在香凝的指引下,把霍紫嫣抱回了白薇殿。
萧玥来到殿前,她神色焦虑的看向紫月寒。紫月寒双目无光,只是冲她点了点头,
“萧小姐,我让人给你安排住处。”
说罢,他扭身离开。萧玥张了张嘴,那些心里的关心却没说出口。
白薇殿里的白色绫布都还没有撤,里里外外透着的都是一股子凄凉,曾经的温馨华灯、喜笑晏晏变成了孤单单的寂静。
萧凌止想想月余前初见霍紫嫣时,她还是个爹娘宠溺的千金小姐,她还自己坐在花园里毫不掩饰的哭,可是只是这么短短一月,她亲身体会了什么是世事无常,变成了再也笑不出的模样。
等到霍紫嫣醒来,扭头看见了守在她床头的萧凌止,一开口,泪已滑落,
“萧大哥,我……没有娘了……”
萧凌止想起不久前还跟她说过,“她有人疼爱,比旁人幸运”,好似一句反面的谶语。他准备好的安慰一句都说不出来,只是默默走过去,把她的头靠在了自己肩上,
“哭吧,哭出来好受些。”
连日来的打击和悲痛让霍紫嫣再难支撑,她伏在萧凌止的肩头放声大哭起来。
夜楚云听到了紫白薇身死的消息,他的病已然无碍,此时正坐在窗口无聊的抚着虎巳的背。
明月端了一杯茶走了过来,褔了福,“主子,喝杯茶去去病气。”
夜楚云转过头看了一眼明月,她的眉眼与羽青有几分相似,总会让他有一点点恍惚。
虎巳也抬起头看了一眼明月,却不像以前见到美人时的兴奋,又懒洋洋的闭上了眼睛。
夜楚云端过茶喝了一口,幽幽的说道,“这是依云泡的吧?”
明月紧张的低了下头,“奴粗鄙,只有云姐姐最懂主子的喜好。”
明月偷偷看了一眼殿门口蹲着的身影,咽了口唾沫,“云姐姐说她知道错了,以后不会再擅作主张。”
夜楚云把茶杯放下了,冷冷的说道,“再有下次,绝不轻饶!进来吧。”
依云一听脸上终于恢复了点笑容,忙不迭的走了进来,感激的对明月使了个眼色,明月会意退了下去。
依云低着头在夜楚云面前跪下了,说道,“谢主子。以后奴再也不敢了。”
夜楚云望着窗外,挥了挥手让依云起来,若有所思的问道,
“依云,你觉得跟在卿儿背后那个人想做什么?”
“主子是说……白薇长老的死……”
“我探过卿儿很多次,栖息于她伞上的灵兽绝不是邪物。异兽易主,极有可能在鬼宗……”
“鬼宗?那必然还是为了素心诀。”
“素心诀……”夜楚云喃喃道,“可真是个谜啊。血脉重生,破而再立……难道世上真有此等神物?”
“紫月门白薇长老功力已达极乐中峰,能杀了她并吸干了她的内力,这个人的功力岂不是无人能敌?”依云依然迷惑。
夜楚云摇了摇头,“魔功没有那么简单,并不是一味能叠加的……正邪难融……他不敢直接对卿儿下手,又处处追踪。或者忌惮那异兽曾以卿儿为主,又或者还有旁的……”
夜楚云摩挲着虎巳的头,继续沉吟道,“魔功贪欲,但是受经脉和气海所限,无法入无人之境。但若能拥有一副宽广无涯的经脉,突破限制,打开墟鼎,便能挣脱束缚。当世之人,谁有此等异禀……”
“紫月门主?”依云脱口而出。
夜楚云一低头,看着自己被羽青打了一掌的胸口,眼睛蓦的张了张,
“不,是卿儿!”
依云略沉思了一下,说道,“六年入化境,确实……惊为天人。”
“卿儿早就发现了这个人。屠戮莫邪宫的人手法诡异身份成谜,她是怀疑冲她而来……所以与我决裂,不愿牵扯……”
依云的眼睛动容了一下,夜楚云随即说道,
“派人去探卿儿的踪迹。明流暗潮,皆是冲她。无论她真心与否,可我不会让她一个人再涉险。”
夜深人静,孤村破庙,落满了数不清的乌鸦。
幽暗的角落蜷缩着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身影。那人身形扭曲,少了一条右臂,脸藏在一个黑帽中,看不清样子。
他的面前,涌动着一团半实半虚的影子,隐隐约约的扇动着一对巨大的翅子和数不清的碧绿幽眼。
“我已经吸到了那么多的灵力,还有一个极乐境的内力,助你进修,只要你彻底臣服于我,此后天下还有何敌手?”
那人对着面前的魔兽嘀嘀咕咕道。
那团黑色的雾气中忽然探出一个脑袋,其中一个火红的复眼幽幽而动,另一只眼睛里闪烁着细小的光,好似在打量眼前这具残缺的躯壳。
百年孤寂,已伺三主,只有羽青的经脉识海才能让它彻底释放,数次见过羽青,它有抗拒,也有贪恋。
可是它知道,神裔面前,它再无机会。
眼前的人,疯狂贪欲,有吸之不尽的恶念养料。独独经络受限,又是残躯。
“我可以与你生成死契,我献祭我的肉身,你助我融尽正道强息,我们人兽合一,只要想办法得到她的素心骨血,天下都在你我手中……”
“她已经弃了你。你也不会为这世道所容,我们都一样……”
“你敌得过玄武神裔吗?终有一日,它会驱邪除祟,杀你后快……”
绝日抖动了下全身,好似在做最后的挣扎。
最终,那一片黑雾爆成了一团团血影,悉数卷进了眼前的黑衣人。
“啊——”
一道凄厉的惨叫划破上空,黑鸦群飞,幽暗的破庙中,有身影悬于半空,巨翅展开,绿光照亮了整个暗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