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境内死气沉沉,城外打的却是热火朝天。
仇狱虽莽,但是血魔功太过阴辣,那些斩不尽亦或者已经砍倒的尸魃都是他源源不断的补充。
尤其是血魔罩,羽青与他缠斗了几百回合,除了在那罩上留下了几丝裂痕外,依然没有破除。
羽青总觉得今日体力不支,打了一会儿,退出了十几丈,喘了几口粗气。
“唉,早知道不说大话了,我还是不擅长打架,累死了。”羽青自言自语的嘀咕着。
仇狱自然不会给她过多的喘息机会,他好似感觉不到累,迈着沉重的步伐,嘴里“呜啦啦”的喊着,四头通体幽蓝的巨狼齐齐调转了方向,一起向羽青这边攻来。
羽青的脸上有了一丝不耐,握着云巫伞的手一张,凭空一转,伞面大开。羽青二指做引,朝天一指,本来万里晴空的天上,突然降下一道天雷,劈在仇狱奔来的路上。
羽青眼中红光一闪,嘴里喊了一句,“去——”
顿时,白色的纸面上,黑墨氤氲,腾空而起,周围的空气急速的冷了下来,天上浓云滚滚,似乎被借到了人间,一下子笼罩在羽青周围。
湿湿凉凉的水汽顷刻弥漫,吹起了她的衣裙和乌发。
还在抵御尸魃的梓元遥望而来,看着那翻涌不止的黑云,云下那孤绝而坚毅的白衣,愣了一般,对这奇女子更多了些仰视和敬畏。
奔在最前的几头凶狼不知死活的挥着爪牙,而堪堪奔到伞面前,乌云之中突然冲出两个巨大的头颅,悬在上空赤金目闪的蛇头一张大嘴,准确而狠绝的咬住了最前面那头狼的咽喉。
那狼只来得及“嗷呜”一声惨叫,眼里闪现一个似龙似蛟的蛇首。它惊恐而张皇的浑身扑腾,但是碧游没有给它哪怕一丝一毫的生机,勾齿一合。
只听“咔嚓”一声,那狼的骨节尽断,污血喷涌,流着涎水的嘴伸出舌头咽了气。
碧游从来不贪这种秽物,头一甩,把那狼尸扔到了地上。它重新立起身子,目光里的金光萦绕不散,俱是来自上古神灵的威压。
紧随其后的一只狼,一撞进了黑云里,只见龙髓的金光一闪,它的脖子被缠住,眼珠子险些被勒出来,凄惨的跌落在地上,大鳌的脚狠狠的踏上,把它碾成了一团污血。
后面两只狼见状,刹住了脚步,抬头对上这一金一蓝的神兽之眼,狼狈的低下了头,哆哆嗦嗦,徘徊不敢往前。
仇狱被这出现的玄武之灵吓了一跳,脚步慢慢的停下了。
他愣愣的盯了一会儿,突然双手张开,朝天做了个膜拜的姿势,又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了一根巨大的鞭子。
随即他抡起了胳膊,天空中响起了几声清脆的鞭声,他大喊了几声,刚才还恐惧不敢前的两头恶狼重新弓起了背,双眼油绿,在原地徘徊不止。
而那些尸魃听见了鞭声,仿佛有魂附体,魔气高涨,更加凶残和狂躁。
眉山城大开的城门口,一团团一簇簇的人头不要命的往外挤出来。
羽青揉了揉又酸又疼的胳膊,叹了口气。看着卷土而来的仇狱和恶狼,她再次抽出了龙髓,准备迎战。
那两头狼兽被驱灵鞭一抽,兽性魔化,来回踱了几步,,卯足了劲再次上前。
然而这一轮的气势还没做足,空气中“嗖嗖”飞来两支羽箭,一只狼立时被射穿了腹部毙了命,另一只的后腿被掼于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羽青惊喜的一回头,紫月寒已经来到她的身后,把她揽在身下。
看着羽青脸色有些苍白,紫月寒着急的上下打量,“可有受伤?”
羽青斜瞅了他一眼,“紫月门主画的饼还真是又大又圆,眼下都快一炷香了。这什么臭鱼,皮太厚了,我要累死了!”
紫月寒宠溺的一笑,“下棋是很耗费精神的。幸亏不是你去。”
羽青嗤笑一下,指着前面的仇狱说道,“他有血魔功护体,我与他缠斗许久,但是他能从这些尸魃身上吸取血气,感觉不到累。要想除了他,得费些功夫。”
紫月寒抬头看了一眼蛮荒之相的仇狱和他周身的血罩,点了点头。
“许多年前鬼宗前宗主骅逊曾施展过一次血魔功,当时兄长率众人阻击,都没能给他留下。但是血魔功虽强,也是有致命的弱点,就像装满水的碗……”
“很容易漏的。”
羽青接了他的话说道,随后她又抬头看了眼那庞大的身躯几眼,总觉的那副身躯并不像看起来那般强壮,四肢粗短,不太协调。
她一扭头,恰好与紫月寒对视,两个人心有灵犀的笑了笑。
“你来破罩,我来敲碗。”
紫月寒笑着点了点头,衣袖一挥,火羽化凤。手掌一覆,弓变长剑。赤火双翅一扇,已经悬于仇狱十丈之外。
紫月寒闭上了眼睛,周遭的一切喧沸慢慢沉寂,一切狂躁缓缓平静。
十七岁那年,他立于太明湖上,感受着那些魑魅魍魉的暗潮涌动,心里要的不是绝杀嗜血的渴望,而是荡平人间一切邪恶的力量。可领悟的那半招剑式,他再没用出来过。
而今,他再度回想,孤僻幽静的小岛上,姑父握着他的手一遍遍的教他的剑招,
“剑意的最高处,不是杀戮,是你自己的心。以心为剑,以心明鉴。世人皆道,我商少白大行杀伐与魔同舞,可是,你知道姑父的至高剑意叫什么?”
十岁的紫月寒抬起头茫然的摇了摇。
商少白笑着抚了抚他的头顶,拿起他手中的桃木剑,往一望无际的太明湖上一挥,一道金光笔直的飞去。
那平静的湖面像突然泄了底一样,从剑光处被生生割裂,像是被劈开的天门,一剑到底,两侧分开的湖水“轰隆隆”倒灌而去,响了半刻有余,才颤颤巍巍的合上。
紫月寒呆呆的望着重新归于平静的天水一色,抬头看了一眼一身玄色衣衫笔挺傲骨的姑父,听见他平静的声音。
“破魔。”
随后,商少白低下头来,笑意吟吟的把桃木剑重新放进他的手里。
“忘了我的名字,以后我只是你的姑父。保护紫月门保护家人的重担会交付你的身上,总有一天,你会领悟出你自己的至高剑意,而且一定会超越我!”
紫月寒重新睁开眼睛,手上的月盈似乎积蓄了足够的力量,看着仇狱缓缓挥起的狼牙棒,他手腕起势,横于身前,像姑父那样轻轻的斜向一劈,一道光剑便压了过去。
仇狱以及他的武器异常巨大,所以不论紫月寒的剑还是剑光都显得平淡了些。
可待那剑光与大过十几倍的狼牙棒一交汇,那笨重而粗壮的铁榔头似纸糊的一般被割成了两段。
仇狱惊恐的睁大了双眼,但那剑光并没有停下,而是带着摧枯拉朽般的力量直直的削到了他身前的血魔罩上。
只听“砰砰”几声爆炸,血魔罩爆成了一团血雾。
那光剑与血魔罩相抗的冲撞之气波及到仇狱的身上,他脸上的肉几乎被挤压成一团,整个身躯抑制不住的往后倒去。
光罩被破的一瞬间,羽青执起了手中的云巫伞,小巧而轻盈的身形一跃,往那倒下去的巨人身上刺去。
“神庭、百会、风池、人迎、膻中、鸩尾……”
羽青宛若一条魅影,飞快的闪现在仇狱的身侧,用云巫伞的伞尖准确的刺中了他一个个死穴。
那如雪花般的孔洞一个个呈现,直到三十六个死穴刺完,仇狱的身上像是炸开的烟花,人还未完全倒下去,身体已经像泄了气一样飞快的变小。
羽青刺完回身,本来轻轻松松,却不知为何内力一滞,步法一乱。
紫月寒瞬间察觉了她的异样,飞身过来,把她捞进了怀里,眉头一皱,“怎么了?”
羽青就势往紫月寒身上一靠,费力的喘了一口,“我可能真的受了些寒气,累得很。”
仇狱飞速变小,落在一棵树下。
此时再看过去,他身高五尺都不到,短手短脚状似婴孩,生的却是满脸皱纹老气横秋。
他睁着惊恐浑浊的眼睛伸出四肢不停的看着,嘴里“呜啦啦”的哭喊着。
血魔罩被破,他又被羽青断了三十六个死穴,身上的血流不止,只能活活等死。
没了御尸人的尸魃速度骤减,似乎都变成了生前的百姓模样,茫然的四处晃荡了一会儿,纷纷倒地。
此困已解,紫月寒看着怀里很是疲累的羽青,弯下腰双手把她抱了起来。
“夫人怎么了?难道是中了雾障?”梓元山主的神色颇为焦急。
羽青无力的摆了摆手,淡淡的笑了笑,“只是有点累,无妨。”
紫月寒不想再耽搁,烦请梓元他们善后,急急的抱着羽青上了赤火的背,往江南方向而去。
这一路上,他紧紧的抱着羽青,“可是中了毒雾?或者血毒?”
羽青察觉到他的紧张,强撑着笑了笑,“昙叶养出的异脉,怎么会怕毒……”
“那可是伤到哪儿了?”紫月寒伸手摸着各处,反复的检查。
羽青捉住了他的手,“别闹,我真无恙。”
紫月寒搂紧了她,“我不该让你来。”
羽青一哂,问,“你刚才破了血魔功的剑招叫什么?”
“破魔。”
“谁……教给你的?”
“我姑父。”
“那你……怎么没教给我?是不是……还留着一招以后……掌控我呢?”
“那种剑意,是要靠领悟的。我十几年只悟到了半招,你的剑术粗浅……”
羽青拿头蹭了蹭他,“又嫌弃我。你可知……我今天砍了多少……尸魃……”
“好,我家夫人最厉害。”紫月寒低头,抵住她的额头。
“那以后……教不教我……”
羽青的声音越来越小,靠在紫月寒怀里,抑制不住的闭上了眼睛。
“你想学,我全都教给你……”
紫月寒听到她绵长的呼吸声,把披风裹了裹,急急的拍了拍赤火的背,赤火长鸣一声,急速的往前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