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偿命……
这是何意?
童念屿冷下脸来,深夜的奔波让他原本柔顺的头发迎着风吹得乱糟糟,他皱着眉头蹲下身捡起其中一张,几乎是下意识的,抬手将东西凑到鼻尖闻了闻。
红酒味儿。
他环顾四周,眉头紧锁。
原来不止是纸张,乃至整个房间,都充盈着红酒味儿。
可这气味却又不像是礼敏钧常喝的。
“深更半夜的,一个人独醉吗?”童念屿眯了眯眼,他可不觉得礼敏钧有这个闲工夫一个人深夜买醉。
毕竟在自己的印象里,沈家里好这口的只有沈齐远和沈云染。
礼敏钧早年是个画家,因怕喝了酒手会抖,影响自己的画,故而向来是以茶代酒。就连自己生日宴那天,礼敏钧也是喝的白水,这样一个滴酒不沾的人,绝对不可能一个人喝酒。
而且,还偏偏是红酒。
童念屿抿紧唇瓣,沈家的酒柜里从来没有出现过红酒,那这个红酒……
难道是信息素的味道吗?
可红酒味的信息素并不罕见,这又要从何查起?
他低头看着纸张,心中不禁升起一丝不安。
字迹清晰又娟秀,可那笔锋又极其锐利,像是什么人在极端愤怒之下写下的四个字。
杀人偿命……
礼敏钧……
童念屿百思不得其解。
若这些字出现在沈家,他不会有半分怀疑。
毕竟沈家确实不是什么善类,能在当初那场剿灭行动里护住小爸及各位小辈又昌盛至今的家族,背后没有半分手段和武器,说出去都没人相信。
所以,如果这个东西在沈家,他会觉得是仇家上门,可这东西如今却在礼敏钧这里。
简直是匪夷所思。
这处房产连童淮淇都没有资格踏足,小爸死后就只有自己知道,现如今不过也就多了一个礼敏钧。
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进入这里并且留下东西的人,会是礼敏钧认识的人吗?
他摇了摇头,不再多想。
一切,等礼敏钧苏醒,就会水落石出。
而他现在需要做的,或许就是装作一无所知。
沈梓舟……
爱自己的这个人,自己爱的这个人,背后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小爸出事本就格外蹊跷,如今沈家长辈纷纷生病,今天礼敏钧又……
那下一个,会是谁?
沈云染?
还是沈白忻?
亦或者沈齐远或者沈映南?
他们的目的和动机又是什么呢?
复仇吗?
复谁的仇?
还是说……
小爸的死,并没有让他们放下什么事情,所以他们要赶尽杀绝,让知道那些事情的人通通下地狱?!
那自己呢?
也在这份名单里吗?
童念屿越想越乱,越乱越烦。
自己知道的并不多,甚至连百分之一或许都没有。据自己的猜想而言,唯一能确定的,就是那场实验,牵涉甚广,且应该还有幸存者。
如果没有幸存者,那沈家不可能能存活到现在。
那些人选择这个时候下手,要么,是幸存者已经不在了,要么,就是他们已经控制住了幸存者。
沈家剿灭之时最是勇猛,一旦那些人没了后顾之忧,第一个动的,必然就是沈家!
“嗡嗡嗡……”
兜里的手机毫无征兆的振动起来,吓得童念屿一口气差点上不来。他吞了吞口水,确定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这才掏出手机瞧了一眼。
是傅泽衍。
童念屿接通电话,将手里的纸张叠起来塞进了口袋,“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刚刚听你说话的语气不太好,打你电话又不接,到底怎么了?”傅泽衍那边传来呼呼的风声,像是在疾驰,又像是在狂奔。
可傅泽衍说话声音除了急切,并未喘息,童念屿心下了然,“让司机开车慢一点,暂时没什么事,我把地址给你,你过来找我吧,见面细说。”
说罢,他挂断电话,给徐意驰发消息说明了情况,这才打电话给了席知衡。
为什么要打电话过去?
他也是慌了神了。
明明徐意驰或是虞尘都要近些,都能来陪着他。可他却下意识想要依赖这个远在国外,连照片都没见过的男人。
手机提示音响起时,席知衡正拧眉听着属下的汇报。耳边不断响起叽叽喳喳的话语,他皱了皱眉,却是没有接,也没有挂断。
“席哥,接电话,我手上有水!”
“席哥,快点接电话啊,看着我干嘛?”
远去的记忆再次清晰起来,席知衡挥手退避了人,这才接起了电话。
这个提示音,他根本不需要看备注,也知道是谁。
可是这个点……
他不是刚睡着不久吗?怎么又醒了?
“念屿?”
“席叔叔,我觉得有人要杀我!”
“啪!”
席知衡下意识要站起来,可双腿的无力让他只能撑起来不过两秒。他重重跌坐下来的动作使得手边的杯子颤了颤,摇摇晃晃过后,应声碎了一地。
“你说什么?!”席知衡懵了,怎么会这样,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什么人要杀他?!为什么要杀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杀他?!
计划不是还没暴露吗?!
这个时间,那些人不是还没发现童念屿的身份吗?!
难道……
是自己改变了什么吗?
“席叔叔,您别急。这只是我的猜测,今天礼敏钧忽然昏倒在了小爸留给我的房子里,我怀疑已经有人盯上我了,您能派人来保护我吗?”
童念屿不是在危言耸听。
那些人如果要动沈家,绝对不会在这里动手。
他们选择在这里动手,是不是就是在警告自己?
他们盯上自己了。
沈梓舟死了,他们找上自己的可能性的确比找上沈家的要大。毕竟沈家他们不一定能撼动,可动自己一个小爸早逝,父亲无能的omega,可不是要容易得多吗?!
席知衡已经有了主意,他安抚了几句,便挂断电话安排人去了。
其实不需要安排,童念屿身边的人便是他的。
只是……
他也蛮好奇的。
童念屿什么事都没做,为什么会被盯上呢?
同样不解的,还有此时正在喷信息素消除剂的男子。
阴暗的一角,一群人围着男子一个劲喷着什么,直呛得那人不住咳嗽。
“疯了?!少喷点,妈的,你要给老子眼睛喷瞎是不是?!”
男子骂骂咧咧,却始终不敢朝远处的人发一句牢骚,道一句不满。
等到那股味道消失殆尽,远处的人才步步走了过来。
“先生……”
男子低声,可回应他的,却是一阵破风,随即是一声清脆。
“谁,给你的胆子。”
那人冷冷睨着男子,不满极了,“你这番,虽然解了燃眉之急,却是过早暴露。童念屿若是有了外援,我们该如何继续行事?”
“他不会有的。”男子不敢反抗,低声道,“礼敏钧出事,沈家必然乱作一团。又恰好在童念屿那边出事,沈家那群老头必然不会再听童念屿的话,届时一网打尽,岂不只是时间问题?”
“愚蠢!!”
那人拂袖离去,几步便消失在了远方。
男子不明所以,便听见一旁几人叽叽喳喳说出了问题所在。
童念屿没有外援的话,根本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发现沈家几人生病的怪异。
更不可能有信心信誓旦旦的让几人分开。
男子愣住了。
他只想着要转移那些人的注意力,却没成想礼敏钧出事,必然会打草惊蛇。如今童念屿必然已经有了戒心,那先生再想靠近他,就更难了!!
“完了……”
“老大,节哀。”
“老大,你暴露了自己的行踪,先生已经很生气了,你刚刚还骂脏话,先生肯定是不会那么轻易原谅你了。”
“闭嘴闭嘴,用不着你们说,我知道我自己完了……”
叽叽喳喳间,天光大亮。
童念屿带着傅泽衍赶去了医院,与他们前后脚抵达的,还有沈云染和沈映南二人。
“混账!!!”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彻医院走廊,童念屿探动舌尖舔了舔腮帮,默不作声的咽下铁锈味,这才抬眸看向来人。
“你不是说不会有问题的吗?!为什么敏钧会出事?!”
沈云染怒不可遏,望着这张与独子一般无二的脸庞,却是再没有动手的勇气。
——父亲,你从来不过问原因,永远只在乎结果,我恨你!!我恨你们!!!
——我沈梓舟从今天起,和你们沈家再无瓜葛,日后是生是死,是残是疾,都与你们无关!!!
“您消消气,念屿也是无辜的!!”沈映南急忙拦在二人之间,傅泽衍板着脸将童念屿护在身后,二人一同瞧着气红了眼的沈云染。
气氛凝重。
半晌,童念屿抬手擦了擦嘴角,将殷红抹至裤子,抬眼沉声道,“脑溢血,也是我的错?你可真会开玩笑,怪不得我小爸至死都在恨你!!”
“你!!!”
“我什么?!我说的不是事实吗?!”童念屿同样气愤,“外祖父出事我同样担心,可生老病死又岂是我能做主?!你凭什么打我?!当初逼死了我小爸,今天又要逼死我是吗?!”
“念屿,你在说什么?”沈映南听得云里雾里,什么逼死了沈梓舟?!他说谁逼死了沈梓舟?!
“阿屿……”傅泽衍开口想要缓和气氛,可童念屿根本什么都听不进去,他眼里只有这个蛮不讲理的老头子!
“我说错了吗?!当初若不是你们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迫我小爸将我打掉,我小爸怎么会以死相逼也要离开沈家!!!若不是你们从来不关心我小爸和我的死活,我小爸又怎么会被童淮淇欺负多年!!!若不是你们对我们毫无怜悯之心,我小爸又怎么会郁郁而终!!!”
“你有什么资格打我?!!你身为父亲,不顾我小爸身怀有孕也要带他去堕胎,之后不顾我小爸刚刚生产也要将我强行送走……若不是我小爸以死相逼,鬼知道我现在在哪里,又和谁姓!!!你没有尽到一天做祖父的心,凭什么打我?!!”
声声泣血,字字珠玑。
童念屿吼得浑身发颤,连连几步后退,眼里满是悲伤,“我从来不敢去质问你们,因为我小爸说,你们养他长大,已经很累了,那是他自己走的路,他不怪你们……”
“可凭什么……凭什么你还是这个样子,凭什么觉得什么都是别人的错?脑溢血是我的错,我小爸的死也是我的错,那你呢?!那你们呢?!!你们就半点错都不曾有吗?!”
沈云染愣愣的听着,良久,才缓缓吐了四个字: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
童念屿难过得闭上了眼。
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
多可笑的话啊。
你们都觉得过去了……
可自己的小爸再也回不来了。
那些只有小爸才经历过的伤痛,那些他亲眼目睹的,小爸夜夜哭泣的记忆,再别人眼里,不过是四个字:都过去了。
真的,过得去吗?
这一刻,童念屿忽然不知道自己该讨厌谁。
这些人,或许根本不值得他讨厌。
因为在他们眼里,沈梓舟不过是一个已经离开的故人。
或许这个世界上会为了沈梓舟而哭泣的人,只有他会那个一直不愿意露面的alpha了。
不。
也许只有他了。
“阿屿,你还有我。”傅泽衍将人带到一边,轻轻朝他红肿的脸颊吹气,试图缓解他的疼痛和不安。
童念屿苦涩得牵起嘴角,可笑还没挂上脸,便感受到了一抹温热。
“不哭,他们不喜欢你,我喜欢。父亲,小爸,他们都喜欢你的,阿屿,你还有我们,我们不要他们,好不好?”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