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梓舟……
沈梓舟?!
沈梓舟!!!
居然真的是沈梓舟……
寒意即刻蔓延全身,童念屿顿感眼前一黑。
他头一次觉得这三个字那么难看,那么难认。难看到他不敢再看第二眼,难认到他都险些认不出字来。
“小爸……”
为什么偏偏是你呢?
谁给我下毒,我都不会那么难受,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是你!!!
你还活着,你明明还活着却不愿意告诉我,不告诉我便罢了,你看着我想你念你至今,可到了现在……
你宁愿给我下毒,也不愿意回来看我一眼……
“那我那么多年对你的思念……”
又算什么……
……
窗外,微凉的风刮进屋,轻轻抚动青年杂乱的发。
桌上再次整理好的文件被风吹落,纸张在空中飘了飘,最后轻飘飘落在地上,染上一抹暗色。
青年缓了口气,吃力的爬起来关上了灯。房间再次回归黑暗。他遥遥望着一方明月,嘴角微扬,带起一抹黯淡的笑。
“嘀嗒——”
“嘀嗒——”
随着他走动,腕间的血色滴落,与纸张碰撞的瞬间,发出刺耳的声响。青年阖眼站了一会儿,忽然无力的跌坐了下来。
“都想要星罗盘……”
青年轻笑出声。
不是都想进去吗?
那我让你们谁都进不去……
“嘀——”
他缓缓闭上眼,在这一刻,他感受到了无比刺骨的寒冷。疼痛从手腕,瞬间席卷全身,心脏疼得厉害,压抑极了的氛围使得他不得不大口喘息起来。
颈间的电流控制器忽然亮起了红光,安静黑暗的房间,那抹明亮的红在照亮青年脸庞的同时,也照亮了地上流淌的暗色。
“嘀——”
“嘀——”
祥和的夜晚,机器的警报声震耳欲聋。青年抬手摸了摸颈间的东西,试图用这样的方式让它停下来,暗下去。
可偏偏无济于事。
“……死得不得安宁……”青年忽然不合时宜的想到了这句话,他苦涩的笑了笑,眼前不断模糊的场景让他更加难受起来。
眼泪何时滑落的,他已经不记得了。
他只知道自己再次睁开眼时,眼前满是雪白。像极了落了大雪的野外,可他清楚的知道,这不是。
“小鱼,小鱼?”
谁?
谁在叫我……
……
“小鱼儿,猜猜爸爸给你买了什么”
“棒棒糖!爸爸,我想吃棒棒糖!”
年幼的孩童一面欢笑着,一面围着高大的男人蹦蹦跳跳讨要吃的。男人笑着半蹲下来,抬手摸了摸孩童胖嘟嘟的脸颊,这才笑吟吟的掏了根棒棒糖出来。
“亲爸爸一口。”男人偏头示意,孩童撅起唇亲了他一口,拿着糖又蹦蹦跳跳的走了。
“那么爱吃糖,迟早要变成没有牙的小鱼儿,到时候看你怎么吃东西!”男人无奈的看着远去的背影,起身四处看了看,“你小爸又不在吗?”
孩童扭头吐了吐舌头,“才不会!爸爸出去了哦,让你带我出去吃好吃的!”
“好好好,那我们小鱼想吃什么?吃烤鸡好不好啊?”
……
好疼……
青年回神,眼前依旧白茫茫一片。他略微思索了一会儿,认出了,这似乎是医院。
“小鱼,伤口疼是不是?等着,我去叫医生。”
青年想移动视线去看,可身体的无力让他动不了。他只能盯着眼前白花花的天花板,什么都做不了。
不多时,慕玄歌领着医生和护士回来了。
白花花的天花板前,医生的脸忽然凑了过来,确定人真的醒了,他缓了口气,轻声询问道,“有觉得什么地方不舒服的吗?头疼吗?会不会想吐?”
童念屿缓慢的眨了眨眼,话到了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慕玄歌看得心急如焚,等医生例行检查完,当即将医生扯到了门外。
“医生,他现在情况怎么样?”
医生被他扯得一个趔趄,将将站定便开口道,“情况有点棘手,病人似乎一直伴随着惊厥和手汗,你们作为家属,难道以前就没有注意过他行为方面有什么问题吗?”
慕玄歌怔愣住了,“您的意思是……”
医生皱了皱眉,“我建议等病人情况稳定后,家属带着他去看看心理医生。这段时间不要刺激病人,对方反感或是厌恶的事情通通都不要说不要提,先观察一段时间,如果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们将配备镇定。”
镇定……
慕玄歌耳中久久回荡着这两个字。
他和童念屿接触的并不多,大部分的接触还是其幼时。长大以后,这是他第一次出现在童念屿面前……
“您的意思是,他可能是心理有问题,是吗?”
“是。”医生推了推眼镜,“患者曾经在我们医院拿过抗抑郁药物,不过那是两三年前的事情了,他是我爱人第一个患者,所以印象比较深刻,有时间的话带他去看看吧。”
送走了医生护士,慕玄歌怀着无比沉重的心情再次回到了病房。病床上,青年依旧一动不动,就那样直勾勾的看着天花板,仿佛天花板上有什么好东西一般。
慕玄歌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却只看见满眼的雪白,白得刺眼,白得胜雪。
“小鱼,要喝点水吗?还是要再睡一会儿?”
青年转动眼球,略略的看着他,良久,他淡淡的说了一句,“为什么要救我。”
话音刚落,他便再次挪开了视线。他不需要回答,毕竟如今自己已经被救了回来,这是不争的事实。
只是他有些好奇,对方是怎么在那样的情况下,还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出现的呢?
像是猜到了他的心中所想 ,慕玄歌兀自开口,“颈环里有血氧检测仪,发出警报后会传到我的手机上。”
算是解释他为什么会出现。
童念屿没理会他,他呆呆的看着天花板,忽然开口问他,“你不是也在利用我吗?是因为星罗盘,才救的我,对吗?”
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慕玄歌无奈的笑了笑,“胡思乱想什么呢,我救你,只是因为你叫我一声爸,没有别的原因。”
他坐在床边,伸手调慢了药速,闲聊般和童念屿唠起嗑来,“你还记得在庄园时,一直和我拌嘴的那个叔叔吗?他是我爱人,我想要回去,也是因为他……”
童念屿吃力扭过头来看着他,慕玄歌继续道,
“当初那场大火,我和梓舟带着你逃了出来,可我的爱人,却永远留在了那里。前些日子,我的人发现了一处茅屋,像是有人还活着。所以我想回去,兴许,他还活着……”
“他和梓舟都是实验体,可他没有成功,成了没有思想的工具……小鱼,我不想伤害你,可我没有办法。三方势力都对你虎视眈眈,我只能将你带走,从而牵制他们,我想尽快进去,你帮帮我,好吗?”
童念屿看着他,半晌,他缓了口气,“我要怎么帮你……”
“先不急,你先把身子养好。”慕玄歌自觉失言,急忙止住了话头,“再睡一会儿吧。”
“没有解药吗?”童念屿吞了吞口水,艰难开口,“只要解了我的毒,我是不是就可以带着你们进去了?”
慕玄歌郑重点头,“你的血能控制实验体,若我的爱人还活着,一定会听你的出来听候差遣。到时候,我会亲手放他自由……”
自由……
是啊,与其做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能死在爱人手里,能拥有来生,可不就是得到了自由吗?
“那,需要多久?”
“目前解药只有梓舟那边才有调配的秘方,不过你放心,我会想办法的。”慕玄歌安抚他,“我们先闭上眼睛睡一觉好不好?”
“嗯。”童念屿应了一声,随后再次昏睡了过去。
慕玄歌等人沉沉睡去,这才冷着脸走出了病房。兜里的手机兀自响了起来,他拿出来一看,表面的温柔再不复。
“主子。”
“他既然话那么多,就割了他的舌头!”慕玄歌忍无可忍,那些痛苦的记忆,他不希望童念屿想起来,可这些人,这些人明明该是童念屿背后最坚强的后盾,却一次一次的试图刺激他恢复记忆。
他的人里,果然混进了老鼠吗?
否则,就算借他礼敏钧一百个胆子,都决计做不出把文件带去给童念屿看的勇气。
那头得了命令,挂断电话后便前去执行去了。
而这边,慕玄歌派人调来了童念屿当初就诊的信息,一目十行的看完,他面色铁青的把文件收了起来。
毒是出自沈梓舟之手不错,可按照他对沈梓舟的了解来看,他是绝对不会对自己的孩子下手的。
否则,他当初也不必为了让孩子活下去,不惜受那么大的罪,甚至是将童念屿推下楼,只是为了让他们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自己身上。
只为了给孩子谋一条生路。
一个失忆的孩子,自然对他们就没了威胁。于是,最大的威胁成了沈梓舟,所以,沈梓舟死了。
而现在,那些人不再有耐心寻找什么入口,果断选择一遍一遍的刺激童念屿,目的就是为了让对方恢复记忆。
他慕玄歌虽然自认不是什么好人,但他起码不会对一个孩子下死手。那是只有沈梓舟才能解的毒蛊,可沈梓舟已死,他们的目的,或许就是为了让童念屿慢慢死于毒发。
可他们又何必这样做呢?
随便一个毒都能弄死童念屿,又何必大费周章的找来沈梓舟制作的毒蛊?
难道……
慕玄歌神色一凛。
难道沈梓舟还没死吗?
若对方还活着,没有回到童念屿身边便罢了,如今他还中了小爸亲手制作的毒……
慕玄歌似乎猜到了童念屿干傻事的缘由。
他不知道礼敏钧都和他说了什么,但是他从童念屿的反应能多多少少看出来。或许现在在童念屿心里,这个毒,就是他小爸亲手种下的……
小爸离世,他没有太大的反应,甚至硬撑着活到了现在。
被人欺负,他没有太大的反应,甚至靠着自己考上了京大,如今又成为了沈家的家主。
可短短几天内,他得知了许多自己曾经不知道的事情。他的出生,他的身世,他那可能还活着的小爸,他那从来没有见过的父亲……
还有现在,可能是他小爸手笔的毒蛊。
一桩桩一件件,终究是压垮了他向来挺直的腰杆,他没有办法倾诉,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他选择从自己结束。
慕玄歌攥紧了拳头,此时此刻,进入星罗盘似乎已经不重要了。他想让这个孩子活下去,像幼时那般快快乐乐,开开心心的活下去。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如同行尸走肉。
“嘟嘟嘟……”
一阵铃声唤回了男人的理智,慕玄歌接起电话。
“先生,小鱼怎么样了?需要我送点衣服和吃的过来吗?”
听到对面温柔的话语,慕玄歌眯了眯眼,“送一点过来吧,小鱼要留院观察一周。”
“好。”
慕玄歌应了一声,当即挂断了电话。他的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青年灿烂的笑映入眼帘,让他不禁也扬了扬嘴角。
小玖,再等等我,我马上就能再次见到你了。
等一切都解决了,我就找个地方永远陪着你,好不好?
放心,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在进门的那一刻,缓缓释放着安抚信息素。不多时,浓郁的白山茶味就充盈了整个病房。
感受到了熟悉的安抚,病床上的青年眉目舒展开来,睡得香甜了许多。
同一时间,童念屿还活着的消息也传递到了庄园内的男人耳中。
“命还真大。”
“去,继续留守,找机会把人给我带回来。”
“是!主人。”
属下匆匆而去,远处的角落里,一道人影闪过,白鸽来又去,带走了童念屿住院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