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而这边,白渲已经走出了森林,此时的他站在黑暗里,兀自取下了腕上的手串。
迎着月光,苍苍与青雀头黛两色交相辉映,使得原本就漂亮的手串此刻泛着光,串珠之上暗藏的东西也在此时显现了出来。
白渲定睛一看,瞬间眉头紧锁。
“沈——故——余”
此乃何意?
沈……
是指沈梓舟吗?
那这个故、余,又是何意?
白渲皱着眉头思索片刻,可却没有半点眉目。
当年参与剿灭行动的幸存者,如今一时半会也无法通通联系到,眼下知道事情原委的除了他和琴絮,便唯有京都的那两人……
难道是指故人余下的东西吗?
故人……
“啪嗒——”
树枝断裂的声音传来,白渲眉目一横,手里的刀子便已经飞了出去。
“啾啾!!!”
飞刀掠过距离,直直盯在了远处的树上,吓得男人肩头的白鸽当即飞了起来。
听见熟悉的声音,白渲冷着脸收起手串,没好气道,“吓死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有啊,少一个劲敌。”男人笑着取下飞刀,几步走过来还给了白渲,“你见着小鱼没,听说他生病了,也不知道好些了没有。”
白渲当即翻了个白眼,“当初是你不要人家的,现在管人家那么多干什么。”
“就算我不能当他爹,我也是他叔吧,关心一下不足为奇,不足为奇。”
“阮梦潇,你手里的活都做完了?”白渲不想和他多扯,当即开口打断他。
阮梦潇挑了挑眉,“当然咯,我是谁啊?我可是和梓舟不相上下的高手!!”
白渲撇了撇嘴,“那正好,琴絮出门去了,你帮忙看一下万蛇窟吧。我去京都找小鱼一趟。”
一听这话,阮梦潇当即一个跨步挡在了白渲面前,笑得那叫一个谄媚,“嘿嘿,让我去呗,我可想我家小鱼儿了,拜托拜托。”
白渲轻笑,“恐怕不行,毕竟你办事没个分寸,容易暴露我们。”
“切!”阮梦潇一个潇洒甩头,抬脚朝森林深处去了。
这人也是,都认识那么多年了,还是那么不着调!
他如此想着,屈指吹了个口哨,便叫刚刚扑腾到树顶的白鸽又扑腾着飞了下来。白渲伸手接住白鸽,抬手揉了揉它的脑袋,再扬手一抬,道,
“去吧,去找琴絮。”
“啾啾!!!”
白鸽在空中盘旋一周,冲着某个方向飞去,白渲目送它离开,抬脚往东边而去。
……
天边白光渐升,骄阳渐暖。
一晃,新的一周开始了。
七点,童念屿步履匆匆的自屋外回来,进门第一时间,他蹲身换了拖鞋。起身抬眸,便瞧见了睡眼惺忪的两小只。
他们俩一个倒在沙发左侧,手里抱着个抱枕昏昏欲睡,一个倒在沙发右侧,手里捧着本《红楼梦》正在努力撑起自己的眼皮。
“没睡醒就去洗把脸,一日之计在于晨,你们看看哥哥,人家都跑步回来了,你们俩还在赖床,像什么样子?!”头顶传来傅泽衍的声音,童念屿狐疑的看去,顿时无语了。
好意思说别人,自己不也是一脸疲态?
童念安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眼睛还没睁开,嘴皮子已经接下了昨夜没背下的诗,“杏帘招客饮,在望有山庄。菱荇鹅儿水,桑榆燕子梁。一畦春韭绿,十里稻花香。盛世无饥馁,何须耕织忙。”
童念瑶一听,精神了不少,她扬起胖嘟嘟的小脸蛋瞧着二哥,眨了眨眼睛看向大哥,当即不甘示弱的展示着这几日的成果:“《春晓 》,唐,孟浩然。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静夜思》,唐,李白。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童念安微微一愣神,瞥见傅泽衍靠近,立刻坐直了身子,精神抖擞的闭上眼睛,口中喃喃着,“屈平疾王听之不聪也,谗谄之蔽明也,邪曲之害公也,方正之不容也,故忧愁幽思而作《离骚》。“离骚”者,犹离忧也。夫天者,人之始也;父母者,人之本也。人穷则反本,故劳苦倦极,未尝不呼天也;疾痛惨怛,未尝不呼父母也。屈平正道直行,竭忠尽智,以事其君,谗人间之,可谓穷矣。信而见疑,忠而被谤,能无怨乎?屈平之作《离骚》,盖自怨生也。《国风》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诽而不乱。若《离骚》者,可谓兼之矣…………其文约,其辞微,其志洁,其行廉。其称文小而其指极大,举类迩而见义远。其志洁,故其称物芳;其行廉,故死而不容。自疏濯淖污泥之中,蝉蜕于浊秽,以浮游尘埃之外,不获世之滋垢,皭然泥而不滓者也。推此志也,虽与日月争光可也。”
童念屿愣愣的听着,不待他做出反应,傅泽衍就已经先一步“啧”了一声。童念安瞬间睁开眼睛,“有点卡顿,我的错。”
“嗯,有自知之明。”傅泽衍满意的点了点头,童念屿眼角一抽,差点以为是自己没睡醒或是走错了家门。
“哥哥,我决定了,我也要考京大!!”童念安一脸自信,“努力!”
“我也要我也要!”童念瑶“呔”了一声,双臂展开拦住二哥,“我要先考!!”
“小屁孩,我比你大,肯定是我先!”童念安挑眉冲她笑,“小屁孩小屁孩小屁孩!!!”
“……”童念屿默默闭了闭眼,疯了,一定是疯了。
傅泽衍见状摸了摸下巴,“念安,按你现在的估分来看的话,还是建议你出国留学。镀层金是一回事,去开拓一下眼界对你也是没有坏处的。”
最主要的是,离那个狗alpha远一点。
童念屿睁开眼睛,眼前还是他们仨,没什么区别。他撇了撇嘴,扭头进了厨房,跑了那么久,他有些饿了。
“出国吗?也不是不行,正好我们班有人也要出国,那我和他们一起好了。”童念安想了想,出国什么的,比留在国内看他爸妈天天沉着脸吵架确实好得不止一点!
傅泽衍点了点头,“高考完我给你安排,这段时间就好好学习,查缺补漏,不会的问我。”
“收到!!”
“念瑶,你现在还小,先开开心心的读完幼儿园,以后再学也是一样的。”傅泽衍摸了摸小可爱的脑袋,笑道,“我们念瑶可真聪明,背了一天就背下来了两首,以后一定是个大学霸!”
“和哥哥一样厉害!!”童念瑶郑重点头。
童念屿端着早餐出来时,刚刚那诡异的学习氛围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大家安安静静的吃完了早餐,便各自奔往战场去了。
白渲抵达京都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半了,正好赶上了京大放学。他捏了捏兜里的手串,倚靠在车边,有些不耐烦的舔着后槽牙。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在这里能看见童淮淇这煞笔吗?
童淮淇同样靠在一边,不过他的视线没有四处看,而是专注的寻找着童念屿的身影。
不多时,周晔和童念屿说说笑笑的出来了。二人今天都穿了一身浅色的衣服,在人群中像极了两个暖米团子。
“念屿。”童淮淇先出声,童念屿一愣,瞧见是他,嘴角的弧度慢慢降了几分。
周晔疑惑的看着二人,低声问了几句后被后来的姜露一把拐上了摩托车。
“念屿,一块儿去吃饭吗?”姜露看了看周晔,见他目光一直落在童念屿身上,便偏头问。童念屿笑着摇了摇头,“学姐,叶子,你们去吧,我回家吃。”
“行。”姜露点了点头,等周晔戴上安全帽后,开车扬长而去。
等人一走,童念屿冷着脸朝童淮淇走了过去,“你来做什么?来替童念洲道歉还是解释?不好意思,我不接受。”
童淮淇急忙摇头,将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今天上午,有人把这个送到了家里,我看了一下……觉得还是交给你比较好。”
他手里是个不大的U盘,童念屿皱了皱眉,问道,“这里面说什么?”
“是段视频……和……”童淮淇吞了吞口水,四处看了看,这才低声道,“和梓舟的死,有关。”
什么?!
童念屿瞬间收下了U盘,“你看了?!”
“看了一点,就没看了。你拿回去吧,我先走了。”童淮淇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有空的话,回家看看吧,还没结婚呢,住别人家里不太好……”
“我们领证了,不用你操心。”童念屿上下打量他,“怎么,和秦阿姨吵架了?”
童淮淇尴尬的扯了扯嘴角,没再开口,“那我先走了,有什么需要,尽管和我说,我再怎么说,也是你父亲……”
“知道了。”童念屿扭头走了。
童淮淇看着他的背影,忽然重重的叹了口气。
这个孩子,好像忽然长大了,不再依靠他,不再依靠童家,依旧活的好好的。
——若是让童念屿知道他小爸的死是你一手促成,你觉得他会放过你吗?你觉得傅家和沈家,会放过你吗?!和我合作,我保你。
——我需要做什么?
——什么都不需要做。你只需要把这个东西交给童念屿,别的事情我自有安排。
白渲拧眉,视线跟着童念屿消失在远处,思索片刻,抬脚上车追了上去。
江苑北街,蛋糕店前,白渲追上了正在等东西的童念屿。
“小鱼。”白渲清了清嗓子,有些不太自然的走到童念屿身边坐下,“你还记得我吗?”
这声音……
好耳熟。
童念屿皱了皱眉,诧异的看向他。眼前的男人生得俊朗,浓眉大眼不说,就连头发丝都妥帖得不行。
小鱼,已经颇有些久远的名字。
童念屿收回打量的目光,问他,“您是……”
白渲笑了笑,说出了已经在心里编排过无数次的话,“我是你爸爸的朋友,我叫白渲。你小时候,最喜欢黏着我了,还记得吗?”
童念屿十分诚实的摇了摇头。
他小时候,最喜欢黏的人,虽然同是男人,可绝对不是眼前之人。
那是位身材高大的男人,比童淮淇还高,比小爸力气大。可眼前的人,和自己差不多高,与记忆里的声音也有所出入。
白渲也不恼,他将兜里的手串取了出来,放在了桌面上,“这个呢?也不记得了?”
童念屿看看他,又看看手串,依旧摇头,“不好意思,不记得了。您忽然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如果没有的话,我就先走了。”
白渲装聋作哑,继续道,“你不记得我,不记得手串,那你怎么偏偏就记得傅泽衍呢?小鱼,他小爸害了梓舟,我不想看着你一错再错,跟我走,我带你去找你亲生父亲。”
童念屿愤然起身,在店员手里拿过自己要的东西后转身就走。
白渲冷了脸,将手串收好后抬脚跟了上去,“小鱼,小鱼!”
“你到底想怎么样?!”童念屿怒不可遏的扭头瞪着他,“你说这些不就是为了把我骗走吗?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就算是他小爸害了我小爸,那也不是他的错,大人的事情为什么要强加到孩子身上?!”
“你就那么喜欢他?!喜欢到就算他是你杀父仇人的儿子也不在乎?!”白渲皱着眉头,来的路上他想过很多种可能,却独独没有想过——
童念屿用情至深。
“你有证据吗?”童念屿单手插兜,不屑道,“我不记得你,也不认识你,而你在没有出示任何证据的情况下让我怀疑他,让我跟你走……我不是傻子,谢谢。”
白渲无言以对,不再阻拦,童念屿“哼”了一声,再次抬脚。
“那如果,我有证据呢?”
童念屿脚步顿住,“那你先拿给我看。”
话落,脚步声远去。
白渲看着他单薄的背影,嘴角抽了抽。
还真是和他爸一个样。
“这孩子……”白渲叹了口气,低头看了看手串,懊恼极了。
东西没给出去就算了,还把人惹生气了,真是……
没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