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绫回到军营后便着手写了封长信,留好花押和署名后又以火漆封口。
待一切妥当,她这才将信收好,在中军帐中和衣而卧,只待天明后再派人送信。
此时离着天明也就个把时辰了,云绫只觉刚刚合眼,帐外就传来了军中操练的动静。
她徐徐起身,抻了个懒腰,随意梳洗一番便绕过屏风来到帐前,于主位上坐下。
不多时,帐外进来一名亲卫,手中端着餐盘,其上是几样清淡的小菜和一碗热气腾腾的米粥。
亲卫放下东西便要告退,云绫谢过一声,又随口问了句燕十七是否回来了。
亲卫摇了摇头,回道:“燕统领昨夜召集兄弟们出去后尚未回营。”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又问道:“太子殿下可起来了?”
“方才见王公公取了早餐过去,想是太子殿下已醒。”亲卫恭声回道。
云绫随口应了一声便打发了亲卫下去,随后慢条斯理地享用起早餐来。
饭后,自有亲卫进来收拾碗筷,云绫则起身去了傅明仁的帐篷。
傅明仁自入军营就住在离中军帐不远的帐篷里,左近皆是云绫的亲卫,可谓安全无忧。
此时,傅明仁也才刚刚用完早饭,王遂安正收拾着。
见云绫过来,王遂安极有眼色地带着碗筷告退而去,将空间留给这两人。
见礼毕,傅明仁示意云绫坐下说话,随即问道:“公孙将军这么早来寻孤,可是有事要说?”
闻言,云绫颔首,抱拳道:“太子殿下,臣已同影卫百户商议好,届时会由影卫护送殿下返回长安,一路还请殿下尽量配合。”
话落,傅明仁微微皱眉,不解道:“公孙将军不随孤一道回京?”
云绫臻首轻摇,随即将心中谋划道出,末了又道:“是以,此番回京太子殿下当轻车简从,一应仪仗皆要留在涿州。”
傅明仁闻言面露难色,显然不太情愿,但见云绫神色郑重,到底没能说出反对的话来。
说罢此事,云绫也就告辞而去了。
正好此时燕十七也回来了,那浓浓的疲惫之色,显然是一夜未睡。
不过当云绫吩咐她送信之时,她立马接过,转身再次离营,直往云绫所说的地址过去。
当日夜里,云绫正在中军帐查看从公孙彤处要来的幽州舆图,燕十七突然匆匆进来在其耳旁低语了两句。
云绫眸光微动,颔首道:“知道了。你亲自去太子营帐前守着,今夜当有人来请太子回京。”
燕十七领命而去,而云绫则静静坐在位置上,垂眸深思起来。
此前她请桃夭将卢之远带回长安去,此人或许知道不少幽州的隐秘,暂时还不能死。
方才燕十七禀报的正是卢之远失踪了,公孙戎派人来军营通报此事,同时都尉府也在大索全城。
她并不打算告知梁衡道和公孙彤兄弟卢之远的去向,反正刘筠光等人已经出城,都尉府怎么做都无所谓。
说不定,一番大索全城下来还能揪出不少此前遗漏的探子,此时此刻倒也算一桩好事。
她现下思忖的则是是否该以此为借口封锁涿州城?
不过一番考量下来,她还是否定了这个想法。
若是封锁涿州,今夜桃夭带太子秘密回京就要多费许多手脚,说不得一不注意就走漏了消息。
思及此,她还是决定什么都不做,由着都尉府折腾去。
后半夜,云绫还在研究舆图,燕十七快步走入了帐中,立在一旁默不作声。
云绫双眼紧盯着舆图,轻声问道:“走了?”
燕十七颔首,悄声道:“半炷香前我亲自护送出营的,不过太子将王遂安留下了,只一人跟着对方走的。”
闻言,云绫眨了眨眼,旋即明白了傅明仁的意思。
王遂安是他的心腹内侍,素来与他形影不离,将此人留下于云绫的谋划而言更为有利。
念及此,云绫不由呢喃出声道:“到底是做太子的人,手段还是有些的。”
燕十七以为云绫吩咐了什么,但声音太小她没太听清,只得问了出来。
云绫却是微微一笑,摇头道:“没事。太子营帐那里你平日多注意些,王遂安有什么要求都尽量满足。”
“是,姑娘!”
翌日,都尉府辛苦一夜也未能找到卢之远的踪迹,倒真如云绫所想那般又清理出了不少藏得很深的探子。
公孙戎见云绫对卢之远失踪一事无动于衷,好似也反应了过来,当即收兵回营只当无事发生。
而后,梁衡道、公孙兄弟和鲜于辅各安其职,谁都没向云绫问起卢之远,只当幽州没有这个人。
这日,云绫召集了梁衡道、公孙彤、公孙戎以及鲜于辅来中军帐议事。
此前她就命公孙彤调集一切可以调集的物资,又教公孙戎集结都尉府一切可以集结的兵力。
几日过去,兄弟俩都来交令了,成果尚算喜人。
据公孙彤所言,涿州城内如今已经聚集了足够全城百姓食用一年的粮食,甲胄箭矢等军需之物也堆满了武库。
而都尉府方面除却各地维护治安必要的兵马,其余也都召回了涿州,合计有近两万兵马。
都尉府的兵马虽算不得精锐,但若只是守城倒是合用的。
加上云绫本部和城卫军,如今的涿州城内集结了近五万兵马,别说守城了,出去攻城掠地也是绰绰有余的。
这许多兵马入城,自然也引起了一定程度的混乱,一些机警的百姓都悄悄出了城去往他处。
对此,鲜于辅遵照云绫的吩咐,放开城门让百姓出城,涿州城呈现一种许出不许进的状态。
如此一来,不少百姓也察觉出了不对,纷纷出城投奔外地亲友,短短几日涿州百姓就少了三成。
与此同时,涿州正在备战的消息也在幽州境内不胫而走,连临近的并州、冀州也传出了些许风声。
云绫正与几人商议之时,外间燕十七匆匆闯入帐中,急切道:“姑娘,方才探马传来消息,在方城附近发现大队骑兵正往涿州而来,人数约莫五千!”
闻言,帐中几人皆是一愣,云绫赶忙起身看向身后悬挂的舆图,一眼便找到了方城所在。
方城,位于涿州东南五十里,并非什么大城,人口也不多,算不得什么要冲之地。
“可看清是什么旗号?”云绫转头问道。
“对方撒了不少哨骑,探马不敢靠近,只远远望见中军似是竖着一杆‘彦’字大旗!”
闻言,云绫当即在心中盘算起来。
五千骑兵不是小数,绝难瞒过沿途城镇哨卡,能从卢龙直抵涿州左近才被发现,定然是急行军而来。
如此一来,彦知节是无法立刻发起攻城的,他必须要等待后续步卒跟进方可。
而这个空档,就是涿州城准备守城的最后时机了。
思及此,云绫当即吩咐梁衡道张榜安民,公孙戎以都尉府兵马巡视全城谨防有人趁机作乱。
想了想,她又令公孙彤调集守城物资运上城头,而鲜于辅率城卫军封锁四门,从此刻起不许任何人出入。
末了,她视线扫过四人,沉声道:“尔等务须约束部众,若有人趁乱行那扰民害民之举,莫怪本将不讲情面!”
“喏!”四人齐齐应喏一声,匆匆下去准备了。
四人走后,云绫转身看向舆图,视线不自觉停留在位于涿州北面五十里的良乡城上。
她在顾忌云中镇的情况,彦知节已经动了,彦从武呢?
云中古称上谷,正是涿州的北面门户,屯有三万精锐大军。
若彦从武响应其父起兵南下,那么良乡城便是其必经之路。
思及此,她沉声问道:“十七,北面良乡一带可有消息传回?”
闻言,燕十七不由上前一步在舆图上看了看,摇头道:“尚无消息传来。”
云绫微微颔首,视线在舆图上不断游移,心中思忖着御敌之策。
涿州城的地形其实非常利于守城。
首先便是自西而来的永定河,此河于涿州城西忽而改道向北,又在城北转了个弯往东而去。
是以,永定河便是涿州在西、北两个方向天然的护城河。
若要攻城,只能由东、南两面展开,这想必也是彦知节出现在方城的原因。
其次,涿州城外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并无任何制高点,城外很难观察到城中的布置。
若想观察,只能垒土成山,费时费力不说,过程中还极易遭到守军骑兵的袭扰,导致士气受损。
唯一可虑的便是敌军引水灌城。
如今已入夏季,永定河正是水量丰沛之时。
思及此,云绫将燕十七唤到跟前,指着舆图上一处名叫杨乡村的地方说道:“让十六率两千人在此立寨,广布耳目,若有敌军出现在永定河上游,立时来报!”
说罢,她便取过令箭递到燕十七跟前。
燕十七一看,那杨乡村正在永定河北岸拐弯处,与涿州城隔河相望,身后便是联通两地的石桥。
她记住了地方,当即接过令箭小跑着出了中军帐。
不多时,营中便响起兵马集结的嘈杂声,想来应是燕十六准备出发了。
待营中安静下来,燕十七又小跑着回来,同时也带回了一个不算好的消息。
方才有北面的探马回来,言道良乡城附近也发现了大队骑兵,人数约莫三千,同样打着“彦”字旗号。
云绫闻言面露冷笑,徐徐道:“果然来了。”
但见她凤眸微眯,沉吟片刻后看向燕十七道:“通知钱来,派人探探云中镇的情况。另外,让尤三设法摸清楚本家眼下是个什么情况。”
“是,姑娘!”
领了命,燕十七顾不得歇上片刻,又匆匆小跑着出去了。
云绫独自一人负手看着舆图,眼神明灭不定,低声呢喃道:“两处皆是骑兵,彦知节父子到底打着什么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