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阴沉，有细密的风如针刺袭卷。
一股子潮湿之气扑面而来，我们不约而同往那处看去。
不知道谁说了一句。
“来了。”
须臾间，浓雾中显出两盏橘色灯火，影影绰绰排着队的人影转眼已近跟前。
“鬼王大人！”
殷芥风一阵扑进一个高大人影的怀中——那人还是我记忆中的模样，他伸手抚上殷芥的头顶：“谁带你来的？”说着，他抬起头看向我们。
符玺挥袖间解开亡魂们的禁制。
负责护送亡魂们的鱼鳃使者小鱼识相的目不斜视，队伍没有停留，啖血鬼王少卿牵着殷芥的手往这处走来。
目光交汇中，他的眼神死死的盯在符玺和白磬臣身上。
我能感觉到他们之间微妙的气氛。
“殷司霁呢？”
鬼王少卿第一个问到的人居然是殷司霁。
我本以为他会问自己还有多久可以获得转机，毕竟每一世都在饿鬼道沉沦，连一颗铁打的心都难以承受。
符玺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他被抹去了记忆，如今被贬为见习鬼差，日子很不好过。”
少卿微微侧目。
白磬臣斜睨着眼角看他：“陆晚凝是与你一道走的，你在下界有见着她吗？”
提到陆晚凝，少卿忽然皱眉扶额叹了一口气。
“自然是见过的，可不知是出了什么差池，她竟能见到阴人。”
我们三个全体怔住了。
见到阴人？阴阳眼？
我连忙掐指点算起来：“不对啊，她完全投入人胎，如何能见得到阴人？”
少卿一副无赖样：“谁知道你们怎么办事的？把我折磨的半死不活，居然还给她留了一副阴阳眼，如此倒反叫她吃了不少苦。”
“此话何解？”
少卿两眼一翻，露出一个标志的白眼。
“自己去看一看不就都知道了？”
符玺没有与他多纠缠此话题，随意伸手替他整了整衣襟。
“还有两百年，你的劫数就会结束。你再忍忍。”
少卿露出一丝阴鹜的笑，两颗尖牙冒了出来。
“我生来在地府就是啖血鬼王，转世轮回依旧是饿鬼道众生。对我来说，在哪都是一样的。只是，如今血食是越来越难得，真想……快点死去啊……”
白磬臣给了一个眼神，示意符玺继续说。
符玺却看了我一眼，仿佛是有什么我不能听的话。
“罢了罢了，也不是什么秘密。”
他对少卿一字一句交代道。
“我们替你想到了减刑的法子，至于要不要戴罪立功就看你自己的了。”
莫说少卿，我也一脸期待。
“当年为了助我们一臂之力，你们将忘川河底的鬼怪转去了他方世界导致地狱之门大开。百年间，两位阎罗大人并没有放弃追寻这些鬼怪的下落，如今已初有成效。”
“奈何鬼怪数量众多、且分散在不同他方世界，地府没有那么多人手前去追捕。自然大人们亦有私心，若他人抢占头功，那你们又将如何减刑？”
“所以，考虑再三……若你点头，你将被派去那些鬼怪的身边，等我们应外合再将他们捉拿归案。”
“但你要承受粉身碎骨之痛——将你切成一片片分身投胎过去，以不同形态伺机等待。若你能在我们赶到之前先将人拿下，就更算大功一件。”
少卿越听越好奇：“是卞城王和转轮王？”
符玺点点头，脸色越发凝重：“我们会遣殷司霁来助你，早些亲手将它们抓回来，就能早些解脱。”
少卿不是傻子，沉吟片刻反问：“卞城王与你们在这中间又是什么角色？”
白磬臣在符玺作答前，就出声终止了对话。
“自然有我们要的东西。”
少卿耸耸肩：“千刀万剐算什么，自然是希望尽快结束这场无妄之灾。”
三言两语间，协议已经达成。
众人将目光移向我，我大方承诺道：“若有我能出力的，随时告诉我。”
少卿神情终于松快了些，痞里痞气的眼神朝我打量起来：“神女大人如今真是风骨铮铮，殊不知我少卿才是与你最有缘的那个。”
天宫中正在观望下界水镜三人倒吸一口凉气，心思迥异。
萧正烨咬牙扶额：真见了鬼了，怎么个个都开始觊觎我的青懿？！
砚云惊恐尖叫：天呐，他们竟然敢将魂魄随随便便投生去别的地方？！还有没有王法了。
天帝抚摸下巴：啧啧啧，没想到地府管理还是如此混乱，真是不足为惧……果然永远比不过天宫。不过，若他们真有办法能把那些散落各地的鬼怪绑回来的话，本帝倒是还有一库房的名单可以考虑让他们去抓一抓……
……
啖血鬼王少卿很快与我们道别，符玺一道与他登上了回地府的船。
殷芥一步三回头，我向他许诺：“日后若有机会，再带你下界去见鬼王大人。”
如此才哄得他心思回转，继续随我们往人间去。
白磬臣介绍道，人间百年早已时值民国初年。如今这片土地不仅换了主人，还军阀割据、四处混战。
总之，就是一句话——我们得跟着他，跟得越紧越好。
殷芥不屑一顾：“白公子，我好歹是小鬼呢……有我在你们身边，会很安全的。”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白磬臣的确过于紧张，两个上神加一个小鬼，在人间有何可惧？
白磬臣的眼神却像在看两个智障，摇摇头：“凡间早已与你们想的不同，去看了就晓得了。”
我与殷芥相识一眼，有些好奇起来。
与此同时，天上那三人连瓜子、茶水都给摆上了——他们同样非常好奇。
“正烨，本帝怎么觉得他们不是去约会，倒像是要去探险啊？”
萧正烨心中松了一口气，傲娇道：“本君的夫人，岂是等闲之辈？又岂会因儿女私情与其他男人私会？！”
砚云嗑着瓜子含糊不清道：“主人、主人你快看，他们要扮作夫妻哎……”
萧正烨顿时觉得眼冒金星、心口一滞，急忙往水镜看去——
白磬臣旋手取出早已备好的旗袍、皮草披肩来，塞进我的手中：“为保安全起见，我们要扮作夫妻……”
殷芥眨巴着大眼睛：“那我呢？”
白钦臣眼眸轻潋。
“你便是我们的小公子了。”